招娣認(rèn)識孫忠有好些年頭了。孫忠趕集賣魚,經(jīng)營魚蝦之類的海貨產(chǎn)品。招娣經(jīng)常買孫忠的東西,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對孫忠的情況有個大致了解。
孫忠今年五十多歲,老婆因病早早去世,撇下一個女兒小妮。后來,有人給孫忠介紹了個漂亮女人做老婆,真是憨人有憨福,美妻常伴拙夫眠,還生下兒子小龍。每天,孫忠拉上漂亮老婆趕集,老婆大高個兒,粉臉蛋,比比個頭不高的黑紅臉漢子孫忠,就好比潘金蓮與武大郎,吸引了多少異樣的目光,把別人眼饞的不行。漂亮老婆自己會打扮,也把孫忠從頭到腳打理的干干凈凈,進來出去像個人樣兒。
誰能想到,就在兒子小龍十多歲那年,漂亮老婆突然跟人跑了,孫忠打發(fā)人出去找了個遍,也沒尋到老婆的影子,只好死了心。從此,孫忠胡子拉茬,借酒澆愁,跟酒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每天都喝的暈暈乎乎。到誰家串門,如果碰上人家正在吃飯,見了酒就拉不動腿,人家說,喝點吧?孫忠就會順勢說,喝點就喝點。這一喝,就更走不了了。等女兒小妮找上門來拉他回家,孫忠這才張嘴結(jié)舌揮揮手說,下回見、下回見,拜、拜拜!
幾年后,小妮嫁了人,小龍初中沒念完,就輟學(xué)回了家,家里只剩下爺兒倆。孫忠每天趕集賣魚,小龍四處游蕩,成了沒籠頭的野駒子,家里就更亂了。孫忠除了趕集,還耕種著十幾畝地,忙上加忙。
到了秋天,招娣到孫忠魚攤上買魚,孫忠問,你們那里有沒有出來打工的?如果有,就請你給我找?guī)讉€人,幫我扒扒苞米皮。平時,招娣經(jīng)常四處打工,收獲土豆、白菜、胡蘿卜,有活就干。見孫忠找人,就帶了兩個人去了。
招娣一走,男人就打來電話,叫她少跟光棍子來往,干完活就趕快回家。招娣知道男人這是吃醋,心里就堵得慌。
去了孫忠家,招娣很快就總結(jié)出孫忠家有三亂:屋外亂、院子亂、屋里亂。這怎么行?等扒完了苞米,招娣就提議說,孫大哥,你家里實在是太亂了,要不,我們明天來幫你收拾一下,這工錢嘛,就免了,就算是交個朋友,怎么樣?孫忠一聽,這可真是天下掉下的好事!第二天,大家一起動手,屋外的亂草,一把火點了。院子里堆放的酒瓶子之類的破爛兒,除了該賣廢品的,全都用拖拉機拉了出去。最后到了屋里,快瞧瞧,就更笑死人了……倒了的油瓶、散亂的白菜,衣服這里一堆那里一堆。正好小妮回了家,一臺洗衣機轟轟響了大半天,洗出的衣服掛滿了院子,花花綠綠,隨風(fēng)一飄,呼啦啦就像聯(lián)合國的萬國旗一樣壯觀。大家整整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孫忠過意不去,從飯店叫了一桌菜,執(zhí)意留下招娣她們美美地吃了一頓飯。孫忠一高興,又喝大了,醉眼朦朧,拉著招娣的手說,大姊妹,今天多虧了你,謝謝你!家里有女人、真好!招娣也認(rèn)真地說,孫大哥,我看你是個實誠人,才誠心幫你。往后可不能光想著喝酒,要多想想孩子,多想想這個家。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往后,說不定哪個女人會喜歡上你,也好給我找個嫂子。孫忠順藤摸瓜,咧著嘴說,那就拜托你幫我找一個吧,俊丑不要緊,就找一個像你這樣能干的女人。一句話,說的招娣臉都紅了。
誰知道,招娣不回家,男人在家也喝起了悶酒。等招娣一回家,兩個人說話就不知深淺,沒輕沒重,借著酒勁,男人一個耳光就扇過來,在招娣臉上留下五個紅手印,一頓臭罵,你還知道有這個家呀?你還回來干啥?你在那個光棍子家里住下好啦,省的我心煩!
招娣好委屈呀,急的直爭辯。其實,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凈招惹是非,大家總往歪處想,越辯白越說不清。氣得招娣端起一盆冷水,嘩啦一下潑在男人身上,盆一丟,趴在床上嗚嗚哭起來。一盆水把男人潑醒了,看到招娣痛苦的樣子,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心想,是呀,招娣為了這個家,除了種好幾畝地,還四處打工忙掙錢,補貼家用。一年到頭,舍不得買一件新衣服。到了過年,別的女人三五成群到美發(fā)店去舞弄什么拉直、燙發(fā)染發(fā),買什么化妝品,動輒幾百元、幾千元??烧墟肪蚣?xì)算過日子,從來不花這個冤枉錢,至多買三十、二十元一瓶的潤膚露,也是心疼的要命。這樣的女人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就該當(dāng)個菩薩供起來呀!
內(nèi)疚歸內(nèi)疚,男人卻自顧自另睡一張床,不肯屈尊。直到第二天,兩人仍不肯說話,吃了飯,個人走個人的。招娣索性騎上電動車,到集上幫孫忠賣魚去了。招娣扎上腰布,很熟練地招呼著買賣。這下可好,跟孫忠一起擺攤的同行俏皮話也來了,這個打著哈哈說,啊呀老孫,什么時候找了個老伴,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也好去喝一杯喜酒祝賀祝賀!更有嫉妒的說,老孫有了老婆幫忙,賣貨就是比我們多!孫忠哈哈一笑,對招娣說,聽見了沒有,人家說你是我老婆啦,你怕不怕?招娣氣呼呼地說,我本來就是個老婆嘛,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嘴長在人家頭上,愛咋說咋說,怕啥!怕,我就不來了呢!
每天幫孫忠趕集賣魚,招娣也不要工錢,孫忠過意不去,就讓招娣帶回家?guī)讞l魚。碰上賣不了、賤處理的魚,孫忠就讓招娣帶一板回家??匆娺@些魚,男人本想拿出去扔掉,可一想想招娣的好,氣就消了一大半,就親自下廚,又燉又炸,端起小酒,滋兒一口,說一聲,嗨,這是老婆掙得,好香呢!瞇縫著小眼,還哼起了小曲兒。招娣故意說,誰是你老婆?我是孫忠的老婆!男人也學(xué)乖了,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老婆是什么人我知道,不怕不怕!
逢年過節(jié),魚類銷量很大,孫忠進貨、賣貨,一個人忙不過來,招娣嘴上一頭子,手上一頭子,手腳利索,孫忠簡直離不開她了。那天趕完集,已經(jīng)半下午了,孫忠拉上招娣去了飯店吃飯,幾杯啤酒下肚,孫忠膽子也大了,借著酒意,一把拉住招娣的手,嘴唇哆嗦著說,大姊妹,你、你這個老婆什么時候轉(zhuǎn)正?招娣咯咯一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說,等我男人不要我了那天,你就等著吧,嘻嘻。笑過之后,招娣認(rèn)真地說,孫大哥,你是個好人,自打我認(rèn)識了你,我發(fā)現(xiàn),你的衣裳不再胡亂穿了,也不再胡子拉茬了,你家里也收拾的有模有樣,這很好。孫忠搶著說,這還不都是你的功勞?你是一個好女人,你男人有眼不識金香玉,還打你,疼你還來不及呢。招娣嘻嘻一笑說,這很好理解,愛情是自私的,吃醋,是男人女人的天性嘛。
此后,招娣再也沒到孫忠那里去賣魚,倒是給孫忠發(fā)來一條短信,說她有一個表妹,男人因病去世,如果他有心,她可以牽線搭橋……孫忠心里一熱,很快就回復(fù)了招娣:有女人的日子,真好!
上一篇: 嶺上月嶺上云【之九】
下一篇: 嶺上月嶺上云【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