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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1993年上半年，我和妻子在家里種了一畝多水稻和一畝多西瓜，其中租了大伯幾分田。我是吃大米長大的，西瓜也吃了不少，至于如何栽種水稻、西瓜，出生以來還是頭一次接觸。我唯有邊摸索邊總結(jié)經(jīng)驗，偶爾學(xué)習(xí)農(nóng)業(yè)方面的書籍知識。農(nóng)閑時，我和同年出生的歐陽幫先、歐陽洪青踩單車去幾十公里外的信豐縣寨高墟趕集，做些小買賣的生意。如家禽、蔬菜之類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收購回來，次日又去趕本地的江頭墟、車頭墟、新龍墟，或直接上縣城把收購回來的產(chǎn)品賣出去，賺些小便宜。做生意有時也會白費(fèi)力氣，虧些小本錢。

 河背垅，我有四分責(zé)任田恰好靠在路邊，田的西邊一條田埂大約有五十公分寬，十多米長，專供南來北往的行人行走。與這條田埂相鄰交界的是隊里歐陽振興的責(zé)任田，這一季由歐陽石生叔叔承包耕作。殊不知，他心懷鬼胎，一心想多占些地方，趁人不注意時用鋤頭把田埂削掉了一半，只剩下二十多公分。我與他理論，他就振振有辭，不肯承認(rèn)錯誤。

 好心人到處去修橋、補(bǔ)路，而他就把現(xiàn)成的道路毀掉。說實在的，多種一行水稻不會發(fā)財，少種一行水稻不會餓死。給行人走路方便，也是給自己出入方便，這是做人的道理。

 妻子喜歡吃包子、饅頭，每次趕集我都會買些回來。有時她和我一起去趕集、逛縣城。我家離新龍墟的路程只有4公里，墟不大，鄉(xiāng)里沒有規(guī)劃建圩的場地，大部分農(nóng)副產(chǎn)品擺在公路兩旁，幾百多米長的集市熱鬧半天就冷靜了。我家去城里也只不過才22里路，踩一個小時的自行車就到了。安遠(yuǎn)縣城四面群山環(huán)繞，外出的公路僅有三條往東、南、西方向，街道從東至西約5000米，從南到北約3000米，主要街道只有幾條，最旺的地方莫過于三角花園的電影院門口、車站、南門橋兩端的菜市場、百貨商店。每次逛街回來的路上，我踩著自行車游哉悠哉的時候，妻子坐在后面像個小孩子似的仿佛在搖籃里，昏昏欲睡，睡眼朦朧，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妻子不到半年時間幾乎學(xué)會了客家話，基本上可跟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交流了，若不細(xì)心琢磨她說的字眼，一般人還不知道她是來自重慶的姑娘呢！妻子懷孕了，我高興極了?！傲?，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妻子有些好奇地問我。我不加思索地說，“不管男孩，還是女孩我都喜歡。不過，第一胎最好是個女孩。一般女孩子比較懂事、聽話，男孩大多數(shù)比較調(diào)皮、撒野”。妻子輕輕地摸著腹部的孩子，有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三月綻放的桃花。

 栽種西瓜很辛苦，就像照料一個孩子似的。要施肥、殺蟲、壓藤、除草、修枝、鋪瓜床……一道道勞力的耕作程序。我栽種的一畝多田西瓜都在坑田上，每次爬坡要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尤其是經(jīng)常要挑糞水澆灌西瓜，兩個地方中間隔了一座山，既耗時又費(fèi)力。平時，我患腰痛，且痛得厲害，人瘦得像個猴子。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西瓜長勢喜人，個個長得圓溜溜的，青皮嫩肉，秀色可餐，惹人喜愛。妻子跟我一樣忙碌，一邊做家務(wù)，一邊照看水稻的田水，坑田里的西瓜。天熱干旱，田水要靠人工引水灌溉，西瓜大了要防小偷偷吃。白天由她看管，晚上由我照看。好在有幾家人一起在坑田上種西瓜，每天分批輪流站崗，互相有個照應(yīng)。

 瓜熟蒂落，我的幾千斤西瓜以每斤叁角捌分伍賣給了西瓜販子，賣了個好價錢。剩下一千多斤稍微小點的西瓜由自己零售，連續(xù)三天，由姐姐、啞巴哥哥、我和妻子用大板車運(yùn)往縣城零售，自己留了兩百多斤品嘗。俗話說，“老黃賣瓜，自賣自夸”。說實在的，火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栽種的西瓜比蜂蜜還甜，根本不用刀來切，指甲放在西瓜表皮上稍微用點力西瓜就會自動破裂了，白里透紅，肉帶砂糖，甜至心口，口水流淌，勝過蜜糖……或許創(chuàng)造“甜言蜜語”這個詞匯時，說不定是前人吃了甜蜜的西瓜想到的呢！那段時間，我和妻子幾乎每天要吃3個西瓜，有時睡覺了還想著吃西瓜呢！偶爾，我會想起田里最后摘的那一個30多斤的西瓜，它像頭小豬似的，賣瓜的時候我有點舍不得，好想留在身邊欣賞自己的勞動果實，可惜它是水果，不是珍藏的藝術(shù)品。妻子享受著孩子胎動的感覺，幸福感油然而生：“亮，你快過來聽，孩子踢我呢！”我貼近妻子的腹部一起分享孩子的聲響，幸福的滿足感令人心曠神怡，美好而甜蜜。

 幫興哥哥栽種的西瓜種子同我一樣的品種，我從縣城買回來育種發(fā)芽時一人一半種到瓜田里。他在弓橋上的田里種，西瓜是結(jié)了不少，由于管理不善，不舍得摘掉不成形的西瓜，沒有及時施肥、壓藤，養(yǎng)分供應(yīng)不足，瓜形太小，不符合西瓜販子規(guī)定的標(biāo)準(zhǔn)，只好賣個低價錢。其實我也缺少種瓜的經(jīng)驗，好在西斗哥哥同我一起在“寨仔垴”種了西瓜。他說，要想大西瓜，產(chǎn)量高的話就得摘掉不成形的瓜仔，留多不如留少。他的話，我半信半疑。最終，我鬼使神差地聽了他的話。妻子看到我摘掉了很多西瓜仔，心疼地問我：“亮，好端端的西瓜仔，你怎么把它摘了呢？”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聽天由命了。待西瓜有了好收成，賣出西瓜那一刻，我才體會到種西瓜留多不如留少，留少不如留精的道理。這跟選良種一樣，取之精華，棄之糟粕。

 第一季的水稻收割了，我和妻子忙個不停，既要收割一畝多成熟了的水稻，又要及時插好兩畝多田第二季的秧苗，好在我和大伯、姐姐的體力活互相幫忙。上千斤稻谷堆了半屋子，可謂西瓜、水稻雙豐收，添丁添財，喜事連連！

 妻子懷孕在身，我定時帶她去醫(yī)院檢查，在家自做糾正胎位的體操，補(bǔ)些保胎的營養(yǎng)品。畢竟是第一胎，妻子有點擔(dān)心生小孩時沒有經(jīng)驗，若沒有個悉心照顧的親人在身邊，的確有點困難。何況我這個做父親的對這類事情也是個門外漢，沒有什么把握。大媽不是自己的親身父母，也不能隨時隨刻陪伴妻子身邊，姐姐遠(yuǎn)隔數(shù)里之外，也不能隨叫隨到。反反復(fù)復(fù)考慮后，妻子決定回娘家生小孩。

                      十七

 我把家務(wù)安排妥當(dāng)后，妻子隨我從安遠(yuǎn)汽車站出發(fā)，汽車經(jīng)過信豐縣、廣東省南雄市、始興縣至韶關(guān)市火車站。高低不平的路呵，好像永遠(yuǎn)也望不到頭，顛簸了大半天時間，到站時已接近黃昏。我和妻子馬不停蹄似的買票乘上了火車，經(jīng)過樂昌市、湖南省郴洲市、衡陽市、株洲市、長沙市至岳陽市火車站，已是次日的早晨。本想乘中巴3元的車費(fèi)到城陵磯碼頭，卻人流如潮，擠公交車的人實在太多，太多，妻子有孕在身不方便，只好租了兩部摩托車。我和妻子各坐一部摩托車，兩個搭客司機(jī)在洞庭湖堤半路上嘀嘀咕咕說著家鄉(xiāng)話。雖說我初次到岳陽，細(xì)心的我還是聽出了他倆商量如何敲詐車費(fèi)的話題。我當(dāng)機(jī)立斷吵著要下車，他倆勉強(qiáng)停車，果然不出我所料：“兄弟，車費(fèi)按每里路3元錢計算，并非只付3元錢就可到終點。我惱火了，與其中一個司機(jī)吵得很兇，握緊拳頭準(zhǔn)備與他打架，礙于妻子有孕在身，扔給他倆10元錢，然后乘上一部路過的中巴。在城陵磯碼頭吃完中午飯后，排隊買了兩張散鋪到重慶市忠縣的客船票，坐上輪船后，我才松了一口氣。

 妻子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有點浮腫，雙手捧著肚子靜靜地坐在輪船上的過道上，我一陣揪心，怕孩子提早出世。妻子卻若無其事地安慰我：“亮，放心吧，孩子出世早著呢！沒有那么巧的事”。這次出行，我?guī)Я?00多元，這是我家上半年賣西瓜的收入，也是目前妻子生孩子唯一的生活費(fèi)用。為了節(jié)省開支，上船前我沒有買客鋪，只買了兩張散鋪票。

 滾滾長江，江水滔滔，逆水行舟，客船慢搖，江風(fēng)習(xí)習(xí)，涼爽之極。兩岸風(fēng)景像放電影似的一幕幕呈現(xiàn)眼前，一種從沒有過的新鮮感覺油然而生，激動不已。我阻擋不了自己的腳步，懷著一顆好奇心，擠過人群，沿船欄過道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層層游走，在船內(nèi)二至四層探了個底，船里頭除了客鋪，設(shè)有飯廳、商鋪、卡拉OK廳、錄像室、醫(yī)療室……船頂甲板上有個瞭望臺，白天，可欣賞遠(yuǎn)、近的自然風(fēng)光，晚上，可欣賞江上的漁火、城市的燈光，看月亮，數(shù)星星，聊天，談情說愛，吹吹晚風(fēng)。頭次乘船，使我大開眼界，原來船上也有好玩的去處。怪不得每艘船的游客住得滿滿的，除了出門求財，歸家團(tuán)圓的人，還有部分人是出來旅游享受的。

 當(dāng)我在船上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妻子埋怨我說：“亮，你太大膽了，竟把裝錢的鞋扔在過道上，自己就一走了之，萬一我一走神被人拿走了怎么辦？”我向妻子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表示下次不敢麻痹大意了，小心為妙才是。其實，我也是為了麻痹別人，誰也不會想到幾雙破鞋里面藏著好幾百元錢。常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出門人在身上藏錢，有的放在內(nèi)衣、內(nèi)褲兜里，有的藏在自己穿的鞋襪上，有的塞進(jìn)皮帶縫里頭，有的放在煙盒里，甚至有的女人把錢塞進(jìn)奶罩上，或藏在小孩身上。當(dāng)然這些藏錢的方法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扒手和小偷的眼睛比老鼠還厲害，像貓一樣可以聞到魚腥味，他們偷錢的伎倆高明得多，專門琢磨人們的心里，神情變化。曾經(jīng)有這么一段扒手的故事：有一次，一個扒手?jǐn)D上了一輛大巴，面對座位上的幾十個乘客，一時不知乘客的錢藏在何處，是在內(nèi)衣，還是在外衣？是在左袋，還是在右袋？是在包里，還是……？無法估計，也無從下手。于是，扒手心生一計，“哎呀！我的錢包被扒手扒走了，這是我的救命錢啊……”扒手一邊假裝嚎叫，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觀察每位乘客的表情和動作，銘記于心。乘客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觸摸自己藏錢的地方，看錢是否存在，是否被扒走，這就真正中了扒手的下懷，善良的人上當(dāng)受騙了。扒手有了藏錢的目標(biāo)，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可神出鬼沒悄悄地下手了，誰也想不到一個被扒手扒了錢的人還會扒別人的錢，甚至乘客還會同情他的遭遇呢。這就跟“賊喊捉賊”的伎倆很相似，專門欺騙善良老實之人，麻痹人們的思想。

 為了節(jié)省開支，妻子很少在船上飯廳吃飯，商店消費(fèi)，有時三餐并兩餐吃。當(dāng)初她懷孕時，吃什么吐什么，整天吐個不停，連肚子里的黃疸水也吐出來了，做女人真的不是很容易，尤其是做母親的更難。做丈夫的應(yīng)該理解，多關(guān)心才是。那時，我真為妻子餓肚子擔(dān)心，站在一邊無計可施，唯有買她想吃的東西，每逢圩日買些饅頭、包子，哪怕嘗嘗味道也好。船靠湖北沙市枝城站時，我下船買了十包麻辣方便面，船上走廊有免費(fèi)開水供應(yīng)，泡面也比較方便。每個地方幾乎都以土特產(chǎn)為主，各有各的特色，五花八門，一飽眼福。做生意的很精明，把方便面分成5包一小捆，十包一大捆的賣給客人。有的客人腳步金貴不愿下船，有的客人怕誤了船，商家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伸一根十幾米的長竹篙，竹篙頭上掛著個網(wǎng)兜，只要把錢放進(jìn)去，交代買什么東西，商人就會把東西送到自己的面前。這種交易，雙方要講究誠信，彼此相互信任，不可欺詐，更不能使用假鈔。要注意時間秩序：秩序亂了容易混雜，船要啟航了才買賣東西，一方容易吃虧。這個不是講誠信問題，而是時機(jī)造成的收獲或損失。

 “旅客們，我國著名的葛洲壩到了……”。隨著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船上一片轟動，大部分客人像潮水般涌向船上走廊，欣賞大壩的輝煌?！案鹬迚巍比齻€字耳目一新，早已定格在我心目中。讀小學(xué)語文的時候就對葛洲壩仰慕已久，如今真真切切的呈現(xiàn)眼前，心情既興奮又激動。

 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自1970年12月30日動工興建，于1988年12月10日全面竣工。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是長江第一座水利樞紐工程，也是由我國自行研究、設(shè)計、建設(shè)而成的大型水電站。葛洲壩北抵江北鎮(zhèn)境山，南接江南獅子包，橫臥長江，全長2606.5米、高70米，工區(qū)占地面積約9平方公里，主要由攔水壩、三座船閘、兩座水力發(fā)電廠房、一座泄水閘、兩座沖沙閘及擋水墻組成。壩內(nèi)裝有27孔泄洪閘，每秒可排泄11萬立方米特大洪水。發(fā)電裝機(jī)21臺，總裝機(jī)容量271.5萬千瓦，年發(fā)電量157億度（葛洲壩資料）。

 船開進(jìn)了280米長，34寬的船閘，大約等了半個多小時，由壩下水面5.5米深，通過灌水，水漲船高，站在船上就像坐電梯似的，上升到50多米高的水位，待閘內(nèi)水面平壩上水面，船就可順利啟航了。

 西陵峽西起巴東縣的官渡口，東到宜昌市的南津關(guān)，全長126公里，以宜昌市的西陵山得名，是三峽中最長的一個峽。自上而下，共分4段：香溪寬谷，西陵峽上段寬谷，廟南寬谷，西陵峽下段峽谷。沿江有巴東、秭歸、宜昌3座城市。西陵峽以“險”著稱，灘多水急，著名的新灘，崆嶺灘等，灘險處，水流如沸，泡漩翻滾，洶湧激蕩，驚險萬狀。整個峽區(qū)由高山峽谷和險灘礁石組成，峽中有峽，大峽套小峽，如破水峽、兵書寶劍峽、白狗峽、鎮(zhèn)山峽、米倉峽、牛肝馬肺峽、燈影峽等等。
 西陵峽兩岸有許多著名的溪、泉、石、洞，屈原、昭君、陸羽、白居易、元稹、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寇準(zhǔn)、陸游、馮玉祥等眾多的歷史名人都在這里留下了千古傳頌的名篇詩賦。 峽北的秭歸為屈原的故鄉(xiāng)、相鄰有漢代王昭君的故里（三峽資料）。

 舊時西陵峽灘險水急，礁石林立。如今的西陵峽是壯麗的景色依舊，洶涌的惡浪不再了。江面風(fēng)平浪穩(wěn)，水流平緩，船只暢行無阻，如履平川。船上播音員一一介紹壩上的景點，旅客們聽得如癡如醉，目不暇接,尤其是宏偉的三峽工程，正在夜以繼日地施工當(dāng)中。據(jù)說，長江三峽工程分三期建設(shè)，隨著工程的進(jìn)展，三峽庫區(qū)水位的變化可劃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１９９７年１１月，大江首次截流，長江水位提高了１０米，江水沿修建在中堡島的導(dǎo)流明渠下泄，三峽景觀基本不受影響。第二階段：２００２年底至２００３年６月，在導(dǎo)流明渠截流后，大壩將逐步蓄水，長江三峽水位將由目前的６６米提高到１３５米，尾水至長江萬縣市境內(nèi)，其間張飛廟被淹沒，長江三峽內(nèi)影響航行的暗礁、險灘將大大減少，水面變得平緩。第三階段：２００６年９月，大壩再次提高到１５０米，水面及長江三峽景點變化不大。第四階段：２００９年，工程全面完工，經(jīng)過２０至３０年的運(yùn)行，其蓄水水位最終達(dá)到１７５米，壩前水位將提高近１１０米左右，每年將有近３０米的升降變化（三峽資料）。

 趁大江尚未截流之前，我們一睹三峽的原貌神韻，以后好多景點、文物會被水淹沒，甚至還要繼續(xù)移民、移城。我站在船頭的甲板上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覺夕陽西墜，偶爾幾處人煙彌漫，黑幕降臨，回到妻子身邊，談?wù)搷{中風(fēng)景。

 清早起來，客輪已進(jìn)入巫峽，江面越來越窄，奇峰突兀，怪石磷峋，峭壁屏列，綿延不斷，宛如一條迂回曲折的畫廊，充滿詩情畫意。巫峽峽長谷深，迂回曲折，奇峰嵯峨連綿，煙云氤氳繚繞，景色清幽之極，如一條美不勝收的畫廊。可惜，我沒有相機(jī)，不然這江山美景定格在畫面，等閑時，或自己老了再拿出此處拍的風(fēng)景照片欣賞，回憶往事又會是怎樣一種激動的心情！

 “旅客們，神女峰就在客輪的右手邊的山峰上……”播音員像個導(dǎo)游似的，她詳細(xì)地介紹眼前的風(fēng)景。船至峰前，我順著所指的方向仰望，果然看到有一突兀的石柱忽隱忽現(xiàn)的站在霧中像個亭亭玉立的矯健仙女，使我不禁想起了元稹和舒婷的著名詩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芭c其在懸崖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上痛哭一晚！”。這些千古絕唱凄美的愛情故事的確令人感動，浮想聯(lián)翩。

                     十八

 我的興致正濃，欣賞長江三峽兩岸的風(fēng)景。妻子不方便走動，多數(shù)時間呆在船上走廊享受胎動的感覺,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船上中間走廊兩頭相通，也可欣賞兩邊風(fēng)景。妻子說，她頭次跟人出遠(yuǎn)門時沒有好好地欣賞路上的風(fēng)景，勸我別錯過機(jī)會，回去把三峽旅游風(fēng)光說給家人和朋友聽，這里畢竟是一筆寶貴的資源財富。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边M(jìn)入瞿塘峽谷便遇上氣勢赫赫的夔門，船是逆水而行，并非李白《早發(fā)白帝城》順流而下。江面顯得越來越窄，兩邊景點有古棧道，風(fēng)箱峽，粉壁墻，孟良梯，犀牛望月，難以置信的是絕壁上有幾口懸棺，一個個景點就在面前放電影似的一幕幕晃動，閃過。忽然，北岸邊我看到了電影《等到滿山紅葉時》中的護(hù)航站，心情很激動。想起了那段動人的愛情故事，三峽那片滿山紅葉似彩霞，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等到滿山紅葉時》的情歌：“滿山紅葉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峽，紅葉彩霞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涯，手捧紅葉望阿哥；紅葉映在妹心窩，哥是川江長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包括《三峽情思》這部電影也是我剛上初中時看的，印象特別深刻。當(dāng)時，我就在想：自己成才后一定要去欣賞三峽的風(fēng)光，說不定也會遇上自己心愛的人，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冥冥中似乎有點應(yīng)驗，命運(yùn)沒有給自己開玩笑，現(xiàn)在愛人在面前，三峽在眼前，只是職業(yè)不同和戀愛的場合不同而已。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晌沂强赐辍兜鹊綕M山紅葉時》和《三峽情思》那兩部電影所思所想的，未免有點巧合了，蕓蕓眾生，滄海茫茫，任何事情可以發(fā)生，也有相似之處，不然哪有無巧不成書，人生何處不相逢呢！這天大地大，我不得不佩服宇宙神奇的力量。

 夜幕降臨，萬縣燈火輝煌，城在半山腰，燈光映照江面，波光粼粼，鮮艷極了。碼頭熱鬧非凡，一片繁華景象，下船和上船的排隊進(jìn)出，棒子軍在旁邊吆喝攬生意幫人背包裹。進(jìn)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又高又寬的梯階擺在面前，拾級而上得費(fèi)些功夫，看著高高在上的縣城，我望而生畏。我猜想城里的街道也不是很平坦，從進(jìn)入三峽一路走來，長江兩岸高山峻嶺，幾個縣城都掛（建）在半山腰中，外出主要的交通要道便是走水路，靠長江上下來回的輪船。

江面漸寬，水深漸淺，水流湍急，客輪按航標(biāo)指示逆水而行。順著播音員介紹景點的方向，我隨聲追尋，石寶寨高十余丈好像粘貼在一座孤島的懸崖峭壁上，建筑風(fēng)格獨(dú)特，好想登上樓閣探個究竟，可惜人在船上，而心就隨風(fēng)景所迷戀?！暗热龒{大壩工程儲水上升到175米后，水位漫延石寶寨寨門中央，寨體四面環(huán)水，像一艘航空母艦浮在水面，到那時候‘小蓬萊’的奇景就會出現(xiàn)在旅客的面前”。

 妻子觸景生情，說起了她童年時的事情?！坝浀梦易x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家里正在建房子，有一天我想去忠縣城看望我干父和大姨媽，干父就在江北碼頭做事，大姨媽的家連街上有一段路程。下午，我佯裝去上學(xué)，離開家后，趁沒人注意就把書包藏在姑媽屋背后的石縫里，然后一個人偷偷的去趕縣城。我坐船過渡時，正好與干父坐的船擦肩而過，沒想到他會去我家，當(dāng)時他在船上喊，問我去縣城干嗎？本來我順便來看望他的，我只好說去大姨媽家。大姨媽見到我很是高興，以為父母親知道我走人戶，留我在她家里玩。我怕干父告訴家里，媽媽知道我逃學(xué)，會打罵我，也就順理成章，求之不得了。玩了兩天，我又去表舅家住了一晚。在回家的路上，我跟著一幫人原路返回，稀里糊涂的坐上了人家走人戶租的客船。于是，我混進(jìn)他們隊伍中吃了一頓大餐，然后又跟著他們回到表舅家。表舅問我：‘陶四，你怎么又回來了’？我說，上錯船跟人走人戶了?！?/p>

 “次日早上，表舅送我到街上找熟人帶我回家，恰好遇上隊里一個趕場的老伯。他說，‘陶四啊，你爸媽這幾天找得你好苦哦，你怎么偷偷的離家出走呢？’表舅聽了很驚訝：‘陶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么對我隱瞞實情呢？快點回家向你爸爸媽媽認(rèn)錯，免得家里為你擔(dān)心?！?dāng)我回到家才知道，干父以為我當(dāng)天晚上躲在山坡洞里不敢回家，他幾乎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黑燈瞎火的連手指頭都撐破了。父母親為我臨時失蹤急紅了眼睛，家里建房子又無法走開。我回來了，媽媽不問青紅皂白，對我又打又罵，為了躲避，我真的悄悄的離家出走。這次好險，差點連自己‘賣掉’回不來了”。

 “我漫無目的地來到長江邊，平時我只坐過小小的過渡船，這次一時貪新鮮就上了艘較大的客船，誰知沒等我探個究竟客船就朝長江下游開了。路上，我越看越不對勁，周邊的風(fēng)景越來越陌生，心想：壞了！船會把我?guī)У绞裁吹胤?？該怎么辦？這時，石寶寨到了，很多人急著下船，我不肯下船，認(rèn)為這艘船肯定會掉頭回忠縣碼頭，我可以順便返回?！∶妹茫阍趺催€不下船？’船上人員催我下船?！迨?，我要跟著船回忠縣城，我剛才一時貪玩趕錯船了，不知這里是什么地方？’船上的人員回答說，‘這里是石寶寨，離忠縣城四十多公里呢，船走了那么遠(yuǎn)你怎么還蒙在鼓里，我們的船今天不走了，要等明天才會上忠縣城，你快點下去?！抑缓妹銖?qiáng)下了船?？吹绞瘜氄吒叩乃N在山崖上，就想一個人上去探個究竟，可是我兜里沒有錢買票，把門將軍不讓進(jìn)，我只好在旅社門口坐著。商店老板的女兒，年齡跟我差不多，她主動陪我玩耍。我的肚子有點餓了，她偷偷地給了我一塊餅吃。下午，我想趁早回家，沿著長江邊坐船來時的逆水方向一邊走一邊玩耍。我想得很天真，以為忠縣城就在上面不遠(yuǎn)的地方，誰知走了老半天見不到縣城的影子，直到夕陽西墜了才感到有點心慌又有點彷徨。這時恰好遇到一個在江邊淘金的阿姨上前來問我:‘小妹妹，天快要黑了，你一個人怎么還在江邊呢？’我只好如實告訴她：‘阿姨，我趕錯船了，我想回忠縣城?！菚r，我很幼稚，不知回家路途有多遠(yuǎn)，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家?！∶妹?，你家住在哪兒，知道爸爸、***名字嗎？’阿姨很細(xì)心地問我?！壹以谔靿q鄉(xiāng)永華村，爸爸名叫陶文禮，媽媽名叫甘葉芬，我叫陶翠蘭?！⒁贪盐?guī)Щ厮募依铮瞎谀硞€單位，有兩個兒子在讀書，一家人待我很好。周阿姨每天帶我去江邊淘金，幾天了她不想讓我回家。也許她想得到一個女兒，家庭就更完美了。我想家里的爸爸、媽媽，想平時一起玩的伙伴，更想上學(xué)讀書，所以天天吵鬧要回家。那個周阿姨拿我沒法子，只好打電話到我們鄉(xiāng)派出所報案，鄉(xiāng)里的廣播站，不停地播尋人啟事，告知家人。那時，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廣播，父母親聽到廣播后及時來石寶寨領(lǐng)我回家。我很天真：‘媽媽，你們先回家吧！我淘金的錢還沒拿到手呢！我要找阿姨算清楚賬才回去?！改赣H被我逗得哭笑不得。說，‘人家好心收留你，家里窮沒什么東西謝謝人家呢，你就把這些工錢留給周阿姨好了！’我回家后才知道，父母親為我失蹤的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到處尋找、打聽我的下落。這次，我知道自己闖了很大的禍，若是當(dāng)時坐遠(yuǎn)一點的船，說不定我就成了別人的女兒?；厝ズ笪医?jīng)常喊頭痛，媽媽不再打我，她怕打壞我的腦子，也知道女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逼拮诱f起這段心酸往事，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淚。我心里也是酸溜溜的，為她童年的天真、調(diào)皮、任性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不覺間江北的忠縣城出現(xiàn)在眼前，妻子站在走廊上很激動，向我介紹：“亮，左邊南岸高高的那個煙囪是忠縣的火電廠，爸媽的家就在里面山溝的山坡上……”

 我和妻子下船后，馬不停蹄似的趕過渡船，太陽快要下西山了，回家的人群一撥接著一撥的排著長龍的隊伍坐船過渡，每人只需五角錢船票。過渡船很簡單，兩邊設(shè)有護(hù)欄，兩排長凳，幾根鐵柱支撐一個船棚，每批可坐二十多個人，忠縣碼頭江面二三百米寬，若江面沒有上下客船穿過的話，十分鐘就可抵達(dá)彼岸。

 “亮，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回家的路。一條是沿著火電廠里面的山坑走，陡坡較多。另一條是爬一段山坡，沿著水渠邊的路橫排走，稍微輕松點”。妻子懷孕在身提著個小包，我背那個裝滿衣服的牛仔包，毫不猶疑地選擇了爬山坡。此地的山坡，除了山頂上一團(tuán)樹木外，其它的便是望天田、旱地、巖石土，不像家鄉(xiāng)的山坡除了可開墾的望天田外，滿山便是樹木和雜草。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我和妻子正好爬完了長坡，俯視長江上的客船越來越小，影子越來越模糊，只聽見客船的鳴號聲。眼前的路卻很清晰，或許是山高，夕陽余暉反照的緣故。為了安全起見，妻子從包里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手電筒，對這條曾經(jīng)熟悉的羊腸小道似乎有些陌生，踏上昨天走過的腳印，想起了以前在父母家背著背簍爬坡割豬草、趕縣城點點滴滴的往事，想著馬上就可見到爺爺、奶奶、爸爸、***激動心情，溢于言表。有許多事情不知從何說起，畢竟她離開家鄉(xiāng)一年多了，心里喜憂參半……

                      2017年10月23日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