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陣“汪汪”的叫聲,從西邊墻腳下悉悉嗦嗦竄出一條呲牙咧嘴的大黃狗來,朝趙燕狂叫著。在馬亮的厲聲呵斥下,它不再狂吼亂叫,卻始終用警惕的目光陰沉地斜瞥著趙燕。嘴里嗚嗚的哼著。趙燕心里一陣悸然,大黃狗的叫聲她曾經(jīng)非常熟悉,就連嗚嗚的神氣她至今仍未忘掉。在多少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里,她和它把出門給人修理電器的馬緣接回來,又送出去,這一切都像清清的渭河水一樣流過趙燕的思緒。大黃狗沒有認出她來,這不能不讓趙燕感到悲哀,人還不如畜生呀,在北站村因干旱而絕收的那種忍饑挨餓的日子里,它都沒有嫌棄主人,沒有拋棄主人,心甘情愿、默默地與馬老漢家同憂共難?,F(xiàn)在看來,它真算得上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理所當然地要咬她,恨她,警惕她??!就在這一剎那,趙燕有些后悔了。她在心里想著:“真不該跟著馬亮又回到馬老漢家中來?!?br/> 然而,不回馬家來她又能到那里去呢?自己的親哥哥去新疆打工了,嫂子還沒有等她的屁股在娘家的土炕上坐下來,就開始訴起苦來:“老祖宗留下來的這兩間土坯房,現(xiàn)在因為有四個孩子,住起來顯的有些緊張。再說了,你現(xiàn)在是嫁給他馬家的人了,而且還給他馬家生了個男娃娃,那可是他馬家的一脈香火,他們馬家怎么能對你這樣呢?你呀,現(xiàn)在回到馬家去,如果他們馬家的人對你不好的話,你就把兒子領上繼續(xù)離家出走,你看他馬家能把你怎么樣……?!?br/> 趙燕最后唯一的夢想,就像肥皂泡似的瞬間破滅了。聽了嫂子的一番話后,她沒有對嫂子做任何解釋,默默地離開了她魂牽夢繞都想回來的娘家。
幾個星期過去了,馬老漢就是對她沒有吭過一聲,更是沒拿正眼看過她一眼。馬老漢的臉像個風干的橘子似的,整天都罩著一層濃濃的陰氣。趙燕想去地里干農(nóng)活,馬亮哈哈大笑道:“嫂子,咱家的土地全都轉(zhuǎn)包給別人種了,廠里的事情還忙不過來呢……?!?br/> 趙燕茫然地到廚房里去看了看,自己竟無從下手。全部都是她沒有見過的液化汽啥的。她又把家里的臟衣服準備放在盆子里想洗掉時,可馬亮卻告訴她,現(xiàn)在不用手撮著洗了,全用洗衣機了。
鄉(xiāng)村里的老婆娘小媳婦們素來就嘴上不饒人。鄰居家的女人們聽說趙燕回來了,就像看耍猴似的,看新奇來了。
“哎,她馬家爸,你的這個小孫子怎么像變戲法似的,一轉(zhuǎn)眼就長這么大了?再看這娃娃的眉毛寬,額頭好像也有些寬,大嘴,唉,這鼻子怎么是直的,這跟本就不像馬緣嗎?”
“……?!?br/> 聽到這些冷嘲熱諷的閑言碎語,趙燕像突然遭到雷擊似的楞住了,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