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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買賣

                   歐陽月亮

   “唉！啞巴的媳婦跑了，幾個月都沒回來，你們聽說了沒有”？有人半信半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不會吧！新婚燕爾，除非語言不通，不懂得憐香惜玉，不知如何跟媳婦睡覺”。眾人一陣偷笑，“就你懂，就你壞……”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在鄉(xiāng)村里像炸開了一鍋粥。

   大伯的兒子叫開心，他天生是聾啞人，活潑可愛，腦瓜子聰明，幾乎學(xué)啥像啥，尤其是手工藝方面，一看就懂，有模有樣。遺憾的是語言障礙，他只說啞語。小時候他是家里的“開心果”，長大了他是家中的“苦涼瓜”。

   大伯的二女兒和三女兒早已嫁人，大兒子在城里工作，三十幾歲才結(jié)婚。大伯大媽在農(nóng)村苦了一輩子，六七十歲才抱孫子。最小的女兒雖是聾啞人，也已嫁人生子。唯獨這個排行老四的開心四十幾歲了，婚姻一直沒有著落，村里村外的良家閨女都嫌棄他是聾啞人，靠比手畫腳（打啞語手勢）過日子。就連女的聾啞人也寧愿找個正常男人結(jié)婚，不愿意找個男啞巴結(jié)婚，怕生下的小孩又是個聾啞人。

   天意弄人，大伯大媽想不明白，最小的兩個孩子會是聾啞人，前幾代祖宗也沒有這個先例。于是，為孩子的婚事不知哭了多少回，眼淚流了幾飯碗？

   開心逐漸也變得不開心了，心煩意亂，不知向誰訴苦，更不知如何表達，情緒低落。以往，他雄赳赳，氣昂昂，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小鳥，沒有憂愁，沒有煩惱。如今，他垂頭喪氣，面無斗志像只斗敗了的公雞，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一日，鄰村的張屠夫突然登門拜訪?！坝H家公、親家婆，近來可好啊!”大伯大媽感到十分意外，連忙讓座斟茶招呼。“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張師傅吹到我家來了，我的豬可沒養(yǎng)大啊”?大媽心想：我的外甥也是殺豬的，即使豬養(yǎng)大了也輪不到你這個張屠夫為我操心。

原來張屠夫與二姐夫是同一個隊的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只隔數(shù)里路，他常路過我家門前，但他從未進家串門聊天。

   “親家公、親家婆！我有個小姨子到了婚嫁年齡，想與你家開心湊成一對。我知道他人很圓滑，品性也不錯，各方面都挺能干，唯一不足是說話靠打手勢，不過這一點只要男女雙方相處融洽，相信沒有多大問題，日久天長的，感情這東西可以慢慢培養(yǎng)嘛”。

   大伯大媽喜出望外，這就好比天上掉下個餡餅，笑得合不攏嘴?！皬垘煾?，你不是逗我老兩口尋開心吧！這個玩笑可不能隨便開喲”。大伯大媽半信半疑，把張屠夫的話當成茶余飯后的調(diào)侃。

   多年來，為了兒子開心的婚事傷透了心，寺廟燒香拜佛許愿不少，請人做媒門檻都踩爛了，話說了“幾桶水”毫無結(jié)果，并非別人的閨女要求太高，而是自己的兒子配不上別人，實在高攀不起，命該如此，唯有聽天由命。

   張屠夫看老兩口不相信，以為自己真的在說笑話，便滿臉堆笑地許下承諾：“親家婆??！我從來不撒謊話，下個圩日趕集，我就帶小姨子跟你開心見上一面，絕不食言”。大伯大媽看張屠夫說得如此誠懇，隱隱作痛的心，又充滿了希望，笑得幾顆牙齒像凋謝的菊花，額上的皺紋一張一合好似干枯的“梯田”。

   三天后，艷陽高照，正是趕集的日子。開心西裝革履，經(jīng)過一身喬裝打扮像個紳士，氣度非凡，眾人眼前一亮，對他刮目相看，引得圩場上的女子芳心涌動。若他不開口說話，絕對可以迷倒一群女子。

張屠夫和他的小姨子唐燕深情款款地走來，開心像開心果似的露出微笑的臉，很有禮貌的伸手與張屠夫握手，并遞煙。他趁機瞄了一眼唐燕，心生歡喜，點頭問好。唐燕二十出頭，臉紅赤耳，低頭嬌羞，顯得有些矜持，出水芙蓉的樣貌，令人神魂顛倒。

   張屠夫看到開心目不轉(zhuǎn)睛的打量著小姨子，口水差點流出來，心中不由得暗暗自喜，這樁婚事肯定能成。大媽更是喜歡：“多好的一個閨女！”

   大媽情不自禁的走前握住唐燕的手，贊不絕口。開心在旁邊豎起大拇指，表示很喜歡唐燕。張屠夫很有分寸的在小姨子唐燕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唐燕心領(lǐng)神會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回眸一笑跟姐夫回家了。大媽和開心正心生歡喜之時，張屠夫有點吊胃口似的，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突然拉著唐燕莫名其妙的離開了。

   三天后，張屠夫帶著唐燕的哥哥來到大媽家。經(jīng)男女雙方父母和家庭成員同意，定下了這門親事，于當晚“牽”（客家話）了紅單：女孩家妝三萬元、父母養(yǎng)育費八千元、稻谷六百斤（約1200元）、豬肉一百斤（約1500元）、草魚六十斤（約300元）、雞三十只（約1500元）、鴨子三十只（約1200元）、油餅和糕點八百個（約1600元）……紅單落款費用將近五萬元。

   大伯大媽一把老骨頭了，為了開心的婚事，厚著臉皮向親戚朋友借錢，雖說長子在單位上班，但也是杯水車薪拿不出幾個臭錢，有時糧食還要父母供應(yīng)。兩個女婿也是窮得叮當響的家庭，只能求別人的憐憫之心，東借西湊……數(shù)月過后，好不容易湊齊了錢，“壓”（客家話）了八字，然后小打小鬧地結(jié)了婚。

   大伯大媽心里像灌了蜜糖似的，樂開了花，就等著早日抱上孫子。開心，這回真的就非常開心了，自己不知哪里修來的福氣，娶到了一個比自己小二十歲如花似玉的黃花閨女，而且是個四肢齊全的正常人。新婚之夜，開心不知是否舍不得碰她，還是不知如何向她表達，在一旁欣賞新娘的美貌，偶爾傻呆呆的微笑，或許怕她就像一朵花，吻一吻就會凋謝似的。而唐燕害羞似的不愿跟他上床，躺在沙發(fā)半睡半醒的勉強過了一夜。第二天夜晚，唐燕提心吊膽的睡在床上，她不讓開心上床，他只能睡沙發(fā)，各睡各的兩人一夜沒戲。第三天，唐燕借機回娘家，探親去了，幾天后才回來。她連續(xù)往返數(shù)次，一直敷衍著跟開心一起生活。

   一段時間過后，唐燕的哥哥上門責問大伯大媽是怎么對待他妹妹的，說開心經(jīng)常打她妹妹。大伯大媽待唐燕疼愛有加，比待自己親生的女兒還親。開心更不可能打新娘，怕她像糖化了，百般呵護。唐燕的哥哥不聽任何解釋，一口咬定開心用粗暴的行為對待她妹妹，不然她不會經(jīng)常回娘家訴苦。“你們別說了，我妹妹不可能待在這里被你家欺負，受委屈，這段婚姻就到此結(jié)束了，改天就到鄉(xiāng)政府民政部門解除兩個人的婚約，離婚”。唐燕的哥哥發(fā)了一頓牢騷話，頭也不回揚長而去。從此，唐燕再也沒回來，杳無音信。

   開心再也不開心了，背上幾萬元的債務(wù)整天勞心勞累的干活，債務(wù)得一點一點的償還，心里的痛，誰懂？大伯大媽顯得更加蒼老、可憐，為了早日還清債務(wù)，兩人七八十歲了每天起早摸黑耕種五畝多田地，種菜、喂豬、養(yǎng)牛、養(yǎng)雞……

   不久，村里村外傳出一個啼笑皆非的段子：“聽說張屠夫的舅子相中了一門親事，可是家里很窮，沒有彩禮娶不起老婆。于是，張屠夫作為姐夫，心生一計，把二十出頭的小姨子假扮成傻姑娘，嫁給了求婚心切的啞巴開心。然后，利用開心給小姨子的嫁妝彩禮轉(zhuǎn)給了小舅子的對象家里?！睆埻婪蛘鏁錾?，小舅子有了彩禮結(jié)婚后，就忙著把小姨子從開心家撤了出來。人們常說：賠了夫人又折兵。可張屠夫就好像孔明再世，揀了芝麻，還得了西瓜。真是個殺豬的奸商。

   “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就算付出太多感情也再也買不回來。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xiàn)在純真的愛情是否還存在，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讓我掙開，讓我明白，放手你的愛；狠心把我來傷害，愛這么意外，用心澆灌的真愛，枯萎才明白，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讓我看透，狠心的人，不配有真愛?！?/p>

   每每聽到《愛情買賣》這首歌，心里就隱隱作痛。如今，大伯大媽相繼去世了，留下啞巴開心孤獨終老。

                                  

                                    寫于2017年6月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