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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交響曲

來源:作者:秦陽時間:2014-03-24熱度:0



                                              機器聲和開機率

    深夜,機器的轟鳴聲突然停止了。這一停,把睡夢中的李加山給驚醒了。
    他猛一定神,屏住呼吸靜聽了片刻,知道是自己廠里破碎機停了機,而遠處和鄰近廠里的機器還在不停地轟鳴著。他摸索著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時針指向四點半。他想打個電話給當班班長問個究竟,又一想還是親自去現(xiàn)場看一下,反正這一停機把睡意全趕跑了。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戴好安全帽,就一頭扎進了滿天星光的夜色之中。
    自達到鄯善分公司下屬選礦廠當了一名修理工起,李家山便與各種機器的聲響熔在了一起。在別人聽來那轟轟隆隆作響的聲音既震耳欲聾又令人煩燥的時候,他卻聽得津津有味,十分地舒心,機器轟鳴著他才能睡得安心踏實。他聽得出,那均勻地轟隆隆響著的是球磨機聲,那夾雜著石塊崩裂又時大時小轟鳴著的是破碎機聲。這些聲音如果大一點,那是近處自己廠里發(fā)出的;聲音小一些,那就是遠處或鄰近廠里發(fā)出的??蛇@些聲音往往是夾在一起響著的,怎么能分得清呢——那這就是他的本事了。反過來,他最怕機器沒聲音,若要沒了聲音,他就睡不著,他就得和他的工友們沒日沒夜地忙乎這些機器了,直到機器響了為止。
    當了七克臺鐵精粉廠的廠長后,這機器的聲音幾乎又成了他身體“營養(yǎng)”的一部分了。因為,這機器的聲音連著那個要命的生產(chǎn)指標——開機率。上級要求每月開機率必須保證達到90%以上,因為低于這個數(shù),廠里就不能正常完成月生產(chǎn)任務。這個90%以上是什么概念?就是每月必須正常開機在27天以上。停1天,就要少3.33個百分點的開機率;停一天,意味著少產(chǎn)1000噸精粉。這是實實在在的硬指標。他這個廠長,抓生產(chǎn),實際上就是在拚開機率。機器響著,他就振奮有力,機器無聲,他就無精打采。
    這會兒,他趁著夜色,一邊急匆匆地走著,一邊又習慣性地不停地撓著后腦勺。他腦海里不停地閃現(xiàn)著 “開機率”三個字。又停機了,這說明這個中粒破碎機又出故障了。加上這次的停機,這個月已經(jīng)是第4次停機,也就是要低于90%的開機率了,這個月生產(chǎn)任務指定受影響了。

                                                  調間隙

    果不其然,當李家山幾乎是奔到這個破碎機跟前的時候,工人們正爬在破碎機上,艱難地從破碎機倉往外一塊一塊地清理著被卡著的礦石。這臺破碎機就是因被這些礦石卡死而停止工作了。要是機器運轉正常,相對于倉內高速強力碾壓裝置,這些礦石會如同粘土一般被粉碎。他明白,這還是半個月來一直沒有解決的問題。他與工人們分析過,這可能還是破碎機主軸與軸襯(銅套)接觸過緊才導致機器卡死的緣故,也可能是破碎臂與軋臼臂間隙有問題,或者是傳動齒輪間隙對變化造成的。
   這臺機器是建廠時就安裝上的。至今已運轉五年了,當時還算先進,但一直在不停地修。懂行的人都知道,選廠最容易壞的就是破碎機。破碎機一壞,后續(xù)流程全線就得停機待料。就象一個人,若是進食吞咽都難了,生命也就瀕臨危險了。
    聽到工人們一邊干著活,一邊不住地埋怨著這個落后破舊的機器,他是又著急又沒轍。他知道,調試兩臂之間隙的辦法,工人們不知試過多少回了,因為調一次頂多也就個把小時,也就停個把小時機子,但要是換銅套或調齒輪間距,那就要停機達一天,這可是大家最不愿意做的。
    見夜色正濃,要是換銅套或調齒輪間距,還要靠吊車取機蓋和內部沉重的部件,吊車還在七十公里的大隊部,只有到了早上才能聯(lián)系吊車上來。李家山只好吩咐繼續(xù)進行機外微調,看能否改觀。工人們一陣忙碌后又調了一下間隙,機子又起動了。他等了幾十分鐘,見運行還算可以,就吩咐了工人幾句,回到了宿舍,但心一直懸著。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前幾次也是這樣微調過后,最后還是卡機了,這回會不會重倒覆轍呢。果不其然,約摸一個時辰后,那悅耳的聲音戛然而止——破碎機又停了。遠處鄰近選廠的轟鳴聲仍不絕于耳。他又一次長嘆一口氣,身子象泄了氣的皮球陷進了床里,雙手也無力地癱在了床邊。
    這時,天已大亮。

                                                脫套記

    當李家山再一次來到破碎機房的時候,工人們正從機倉往外清理著礦石。
繼續(xù)從機外調整這一著顯然是不靈了。他下令準備卸機蓋換軸襯,同時打電話聯(lián)系隊部吊車上來,趁等吊車這當兒,吩咐工人們抓緊休息。
    選廠設備大都是重型機械,主要部件都在幾十公斤到上千公斤。檢修時,必須要用起吊機械裝卸部件。吊車駕駛員態(tài)度極好,不到一小時就到了。這讓李家山心里好受了些,因為每一分鐘對他來說都很長,又都是實打實的效益。
一場搶修開始了。軋臼臂、破碎臂、碗形軸承和一些不知名的部件,被一一卸下。碗形軸承,也就是破碎機主軸,這個核心部件外緊緊地套著一個金黃的銅制襯套,所謂軸襯。軸襯內軸面與主軸是有間隙的,正常起卸時,它是不應該隨主軸下來的。現(xiàn)在緊緊地套著,這說明故障可能就出在這里。機械就是這樣,既便接觸間隙出現(xiàn)毫米級的偏差,也會上一個龐然大物停止運轉。
    現(xiàn)在,必須得把這個家伙——銅套換掉。
    破碎工段長張典良吩咐吊車將這個碗形軸承銅套朝下吊著,那樣子好象一頭豬被吊著將要被開膛破肚。大家用手夾緊銅套往下拉、用重錘反復震擊等辦法,試著將它拉下來,結果只把這家伙拉下來約十公分左右。后來又折騰了近一個小時,就再也紋絲不動了。
    原想用力得當,脫下這個銅套,換上新的,再按原樣一安裝就大功告成,可現(xiàn)在這家伙硬是不愿下來,就使問題嚴重了。有人提出干脆把銅套切割下來算了,反正要換新的。張典良馬上提出了反對意見:不能切,一來若用力過猛,將緊挨著的主軸面破壞了,就得重新?lián)Q新軸承;二來,這個銅套完整卸下興許還能用,切掉了就要報廢掉幾萬元。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時,事情有了轉機。有人提出把原來備用的一臺舊軸承換上新軸襯,先裝上開機再說。提得在理,大家立刻照辦。結果吊裝時,這個舊軸承卻死活裝不到機倉。這就怪了,規(guī)格應該是一樣的,怎么會裝不上呢?接連試了幾次,還是沒裝上。
    折騰了幾個小時,事情沒有什么進展,大家不約而同地又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在地上躺了大半天的“原配”軸承??墒悄莻€該死的銅套怎么卸掉呢?
    大家繼續(xù)用鋼棍撆、千斤頂頂辦法,結果讓它又下來了幾厘米,最后就再也使不上勁啦。此時天已漸黑,眼看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李家山急得團團轉。最后,有人提出在已露出的銅套底部相對鉆兩個眼,穿上鋼絲繩,再固定在裝載機上,再把碗形軸承一端用鋼絲繩固定在另一側的裝載機上,兩側裝載機同時用力反向拉動,在強力作用下,軸承與銅套粘連再緊也能拉得下來。這個想法有點夸張,象是殺雞用了宰牛刀,可沒別的辦法,只好先試了。但銅套穿了孔不就報廢了?懂破碎機械的副廠長湯道良回答道:不會報廢,因為銅套底部穿眼不會影響到間隙和軸承轉速。有道理,說干就干。
    很快,鉆眼、穿繩、調裝載機,“兩機分尸”架勢拉開了場面。第一次拉動,拉斷了鋼絲繩;第二次拉動,拉彎了鋼釬;第三次再拉動,眼看就要拉裂銅套穿眼,大家的驚呼就要憋出嗓子眼的時候,銅套攸地滑離了軸承,仿佛如一片樹葉落到了地上。隨著銅套輕輕落地,大家懸著的心終于到了肚子里。
    這時,已是晚上十一點。距離開始卸這個銅套的時間整整十個小時。

                                                高手會診

     然而,大家高興得太早了。把部件全部安裝回去再試車后,運行不到兩小時,同樣的問題還是出現(xiàn)了——故障依舊。這樣來回試著再反復調試,還是老問題——卡機。
     李家山意識到靠自己的力量是處理不了故障了,只好向破碎機制造廠家和分公司求援。分公司派來的維修人員連夜趕到,進行“會診”。他們檢查了整個流程,重點對振動篩網(wǎng)度、給料量、動力、電路、油路進行了檢查,最后認為,可能是振動篩網(wǎng)度小和主軸與破碎臂間隙大的問題。同時李家山也咨詢了制造廠家,廠家的意見與“會診”結果基本一致。既然是這樣,李家山信心百倍,立即聽從他們的意見,一邊著人擴大振動篩網(wǎng)度,一邊通過加墊片等辦法增加機器間隙。一番忙碌后,于深夜三點完成修理并開機。李家山心想,這下指定是修好了,心里真佩服這些修理高手,回去放心地躺下了。
    正在他做著美夢時,破碎機又沒了聲音。這時天巳大亮。
    清晨,大家又聚在一起,把全部流程和環(huán)節(jié)都細細地捋了一遍,最后都認為,破碎機主體、給料、振動篩機械部分巳不存在故障,其它如電路、油路、水路等線路部分也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地方。平日里,這些修理高手們根本不把這些機器故障放在話下,這下他們真的犯難了。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們還是又將裝好的機器卸開后重新又細致地調整裝配了一遍,把該考慮的參數(shù)都細細地考慮了,還將原來效果不顯的冷卻水裝置裝了回去,又將輸入電壓調低了一個檔次,權當“死馬當馬醫(yī)”。
    李家山心想,都做到這樣了,應該不會出問題了吧。他下令試機,并交待好工人們一定要特別注意給料,四個小時過去了,沒有卡機,大家終于松了一口氣,修理高手們見可以交差了,就都撤回了大隊。然而,象是老天爺在捉弄大家似的,當晚剛剛躺下的李家山又“失聰”了——破碎機又卡死了。
 
                                                      礦石作怪

     機器停了。大家隨之也沉默不語了。一陣死一般的沉寂。
     同樣的故障反反復復出現(xiàn),都已經(jīng)半個月了。怎么會這樣,到底是什么地方作怪呢?李家山和他的修理工師傅們望著悄無聲息停在那里的機器,喃喃自語,又象是在虔誠地禱告。工人們照常從機倉里往外掏著拳頭般大小的礦石。礦石掉在鋼板上叮當作響,聲聲敲擊著大家的心。
    “會不是礦石的問題呢?” 修理工黃師傅打破了沉默,輕輕地說道?!皬?月15日到現(xiàn)在,破碎機開始“吃”大塊礦石,同樣的故障就開始連續(xù)不斷地出現(xiàn)……”。
    “半個月”、“大塊礦石”!難道會是這些堅硬大塊礦石在作怪嗎?是啊,的確是在半個月以前,礦山開始連續(xù)調運大塊礦石,把礦場都堆滿了,選廠不得不吃這些又硬又大的“家伙”。從此以后,破碎機因為老是“啃”這些超大的“硬骨頭”,就開始無休止地“罷工”了!因為機器已經(jīng)修理調試得最佳狀態(tài)了,除了給料環(huán)節(jié)出問題,再沒有什么別的可說了!大家這么一分析,都覺得眼前一亮,幾天來一直困繞著大家的問題,終于真正有了眉目了!
    真是撥開烏云見太陽。找到了問題癥結,李家山腳步明顯變得輕快起來,一直彎著的背也終于挺了起來,接下來該怎么做,他再清楚不過了。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