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綠洲的生態(tài)戀歌
來源：作者：夏國剛時間：2013-06-19熱度：0次
近讀石河子市散文作家全憲章散文集《歲月三重奏》第一輯“山水情緣”（作家出版社），則明顯感受到作者在情系山水的寫作情韻中，自覺或不自覺滲透著一種生態(tài)化的寫作訴求，在一個更為泛意的時代背景下為讀者營造一個生態(tài)化的詩意世界。
一
生態(tài)化寫作是當前我國文壇日益顯現(xiàn)的一種文學發(fā)展趨勢。其要旨在于考察和表現(xiàn)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往往體現(xiàn)為作者對生態(tài)（自然生態(tài)和人文生態(tài)）危機的焦灼心態(tài)，吁求和諧社會和保護自然萬物、維護生態(tài)平衡之價值觀。第一輯《山水情緣》收錄了“敬畏山水”、“走過風城的風”、“白楊森森攬風煙”等14篇文章。他寄情于山水，在山水中流連忘返，以樸實、簡約的文字記錄所見所聞，其敘述的對象有河水、山脈、白楊、野柳、石頭、沙漠等景物，幾乎是零散甚至瑣碎的。但正是這看似瑣碎的敘述，經(jīng)作者精心的編織與縫合，為讀者展示著一幅幅詩意盎然的“天人合一”的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圖景，并由此散射出令人神往的深刻的生態(tài)內蘊。
我一口氣讀完了這14篇文章，字里行間流露著詩意的美感，而且洋溢著深刻的理趣。比如：“敬畏山水”一文通過古人對大自然山水的禮贊，反觀當今社會人的行為和面臨的生態(tài)危機，真切地抒發(fā)自己的對自然的生命感受和人文情理，試圖找回人類對自然缺失已久的生命意識、悲憫情懷和人文精神，從而推進人們對重構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歷史反思?！毒次飞剿芬晃牟⒎侵甭妒降亟沂具@一題旨，而是通過一篇篇娓娓道來的文字為讀者講述欣賞古代山水畫生發(fā)的感悟。元代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米友仁的《瀟湘奇觀圖》走進作者的視野中，盡是山水崢嶸奇觀，云海蒼茫意境，林木幽幽情懷。在宏大浩蕩的山水云際之間，很難發(fā)現(xiàn)人，仔細端詳，人卻是筆墨一點，渺小如螞蟻，點綴在漁舟孤帆下，山溪小橋間。他為古人們在作畫中對人的定位而驚嘆。他寫道：“為了不是人在山水面前顯得過分謙卑，古人們便在畫之意境上把人與山水融為一體，讓人在山水間，渾然忘卻身在何處，達到‘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境界，讓人在大自然中安穩(wěn)和諧地與周圍山水相處，方能顯出這錦繡河山的內涵，這大概是古人在山水畫中的弦外之音吧。”一番見解道明了古人作此山水畫的動機，其畫之意境是對中國古代先輩提出“天人合一”的思想最好的解讀。進一步延伸說下去， “天人合一”的思想是由北宋張載首先提出的。張載在其名篇《正蒙•乾稱》里說：“因明致誠，因誠致明，故天人合一?！北磉_了中國先輩“萬物同源，和諧共處”的思想觀念，同時亦揭示了中國哲學、中國文化包容宇宙、開拓進取的風貌特色與基本精神。古人認為，人與自然在同一個渾然和諧的整體系統(tǒng)中，自然不在人之外，人也不是自然的主宰，人與自然天生具有親和性。自然的包容和承載以及“義”、“道”、“仁”等精神品行被古人所推崇和認識，天地自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和親朋好友，而非對立性。接著作者講述了南山跶子廟斷崖下避雨的一段經(jīng)歷。他說：“所有的山峰在人們找它庇護時，它不會有一點惡意產(chǎn)生?！鄙街廊耸侨跽?，山不計較人站在它峰頂而得意忘形的表情，卻像慈父一樣去呵護人們?；仡櫞筌S進時代，人們懷著“人定勝天”的雄心壯志，去改造自然，結果礦山過度開采，林木瘋狂砍伐，大湖盲目圍墾，給山水之表之源造成慘烈的傷害。反觀現(xiàn)實，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日漸隔膜，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人的精神狀態(tài)也自然地受到了影響，生態(tài)危機已觸目驚心。在此背景下，讓我們重新審視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的光輝思想，敬畏自然，調適人與自然的關系，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有著及其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我想“敬畏山水”所要表達的主題思想就在于此。
又如“走過風城的風”作者從烏爾禾魔鬼城落筆，善于抓住風城景物的特征，繪態(tài)狀物、描繪意境、細致入微，引人聯(lián)想。作者首先用俯瞰的視角看風城，用白描的手法描述風城獨具特色的雅丹地貌景觀：“高傲聳立的城堡，巍然屹立的巨廈，連綿的城墻，威嚴的垛口，從東邊望去是中國古式的重疊樓臺，從西邊望去是有歐式雄闊的皇宮劇院。在層層疊疊的樓臺上，褐色、紫色、紅色、橙色的巖層時而并行，時而交錯，凝結著色彩斑斕的地貌紋理，其間擠壓著灰綠色的砂巖層，如一條青蛇標本，游走在所有建筑的沉默中。”作者由此發(fā)出疑問：是誰，是誰給魔鬼城造就了這座氣勢磅礴的城？是風。接著作者將風擬人化了，“風是這座城的建筑師，風也是這座城的市民，魔鬼城的傳說只不過是城里上演的幻想片?！苯又?，作者運用地學知識，以文學性的語言生動而形象地敘述雅丹地貌的由來和形成的過程，并深入闡述風與風城的關聯(lián)和互動的關系。風有只神秘的手，它制造實景也制造幻覺。風是風城的工匠，風撕扯著風城，雕刻著風城，這種雕刻進行上千年的歲月?！叭绱艘荒杲右荒?，風的刻刀不斷地剝離剔除經(jīng)不住考驗的東西，看著眼前風城中大大小小的城堡、宮殿，我在想，能占到今天的陽光下，他們要經(jīng)歷多少回風刀霜劍嚴相逼！”作者托物言志，以物喻人，以獨特發(fā)現(xiàn)和新奇的感受，從不同的側面營造了一個風的世界，展開一重又一重的聯(lián)想。月光下的風城，長調般的凄厲不絕入耳；夕陽余暉下的風城，晚霞披掛城堡，天上宮闕金碧輝煌、笙歌繚繞；西北風聚集時刻的風城，風用沙子吹動沙子，用石頭敲動石頭，順著早已勾勒好的線條開始打磨石城。白雪下的風城，城堡、烽火臺一片銀裝素裹；他在用心傾聽天地間雄渾的大風歌，想象風城的巍峨頓時化作一億年以前準噶爾盆地白浪滔天的氣勢。他用自己的切身體驗道出對風城的感悟。風是自然的呼吸，風打造了風城，風刻畫人生的蹉跎歲月，風勾勒人生的足跡，硬風雕刻巖石，軟風雕刻每個人的面相。層層遞進地深化了“風能把人雕刻成英雄，也能把人雕刻成魔鬼” 的主題，其寓意深刻，給人以人生的啟迪。站在風城的風里，閉上眼睛，浸在風中，傾聽著風之韻，感受著風之禮，遠古的風滌蕩著亙古的魂，穿透了骨髓，吹走了氣餒，把生活的重擔丟在風中，隨風而逝；把生活的苦惱丟在風中，與風同舞……
再如“白楊森森攬風煙”，這是一篇值得稱道的抒情散文。文章開頭首先引出小白楊“陪我一起守邊防”的故事，進而展開聯(lián)想，采用象征的手法描寫白楊樹，給白楊樹賦予生命的體驗和感情。白楊樹象征著固守邊防線上哨兵，象征著固守西北田野上軍墾人的形象。白楊樹顯示著生機勃勃、熾熱生命的特征，體現(xiàn)出軍墾本色，白楊樹見證著兵團發(fā)展壯大的歷史。“白楊樹是一種氣質威嚴的樹，是一種不容褻瀆的樹”。在石河子市開發(fā)初期，白楊樹列兵般站在馬路旁，成為城市綠色生命的先鋒。“如果把那時的白楊比作一支支擎天之筆，那漫天風沙的抒寫，就在勾勒描繪著今天青翠疊嶂的城市風光?！薄鞍讞钤卩l(xiāng)下，白楊在風口。一身戎裝，一身征塵。自信而執(zhí)著地白楊如今在農場的大路小路旁。這里有牛羊歡叫著走過它的身旁，還有轟鳴的拖拉機、播種機走過它的身旁。這里棉花在靜靜地開著，麥穗在悄悄地醉著。”白楊樹在風中舞蹈，以強大的陣容搖晃著風雨中的快樂?！鞍讞钪?，永遠不離泥土的芬芳?！弊掷镄虚g濃郁的抒情意味，深沉的哲理思考，向我們呈現(xiàn)出一棵具有雄渾力量和迷人魅力的白楊，一個生動感人的軍墾人形象。正如一首詩說得那樣：“白楊舉起繁茂的綠葉，深情地吐綠，搖曳在風中吟唱，我歲月的蔥籠，舒展在白楊樹的枝干上，風雨洗不掉我鄉(xiāng)土的本色喲，我把純樸與勤勞描繪在異鄉(xiāng)，鄉(xiāng)土在我心中，是一塊永遠遷不走的泥土，我年復一年感受這不絕的綠意，至到兩鬢如霜?！蔽覀兛梢詮陌讞钌砩项I悟到一種“熱愛祖國，無私奉獻，艱苦奮斗，開拓奮進”的兵團精神。
二
全憲章散文散射出深刻的生態(tài)內蘊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是對軍墾文明的彰顯。軍墾文明是貫穿《歲月三重奏》第一輯“山水情緣”的一條重要主線。在這部散文集中，幾乎每一篇文章均無不烙上了軍墾文明的印記。這種印記并非體現(xiàn)為對“刀耕火種”式場景的直接渲染，而是通過綠洲的山水草木、風土人情的點滴描繪，深情烘托出現(xiàn)代農場田園牧歌式的軍墾文明風光。這是對軍墾文明最恰如其分的詮釋。因為從某種意義來說，軍墾文明從屯墾戍邊演化而來。在那個屯墾戍邊的年代，以老一輩為先驅的兵團人，一手拿鎬，一手拿槍，在亙古荒原上燃起第一堆篝火，拉動第一道犁鏵，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保衛(wèi)邊疆，開荒種田，創(chuàng)造了人進沙退的奇跡，建起了一道道綠色生態(tài)屏障，其一草一木都有血汗凝成。營造了一個友愛、互助的人文環(huán)境和和諧、平順的自然環(huán)境，并承載著豐富的軍墾文化的內涵，綠洲從此成為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如今要倡導的軍墾文明實質上一種生態(tài)文明，即人與自然關系處在一種和諧而友好的狀態(tài)。而作者的筆下描繪的綠洲山水正是這樣的一個祥和、安順的鄉(xiāng)村樂園。作者對軍墾文明的彰顯便是對生態(tài)文明的呼喚。在建設屯墾戍邊新型團場的今天，我們要把握發(fā)展規(guī)律，創(chuàng)新發(fā)展理念，能夠愛護和保護好我們生存的環(huán)境，而生態(tài)文明必然引領我們轉變發(fā)展方式，促進經(jīng)濟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
其二是對親近自然意識的渲染。親近自然是貫穿《歲月三重奏》第一輯“山水情緣”的另一條主線。這條主線更多的是以對山水的禮贊而銜接而成，如“瑪河水”、“山間，那一抹青嵐”、“敬畏山水”、“寧家河”等篇章，以其對山水景觀的深情贊美而讓讀者深深沉浸在湖光山色的美感之中。在我們的身心中，留下了接受大自然洗禮的記憶，帶走我們在塵世的污染和俗氣。“撫摸水吧，手在水面上滑行，或者讓水在手里蠕動，會有難以言喻的快感；傾聽水吧，水在我們面前叮咚、或淙淙有聲，我就找到了生命的知音，并且連呼吸也和水聲共鳴了。” 他的筆墨飽含著深情，發(fā)出殷切的呼喚，“水把涵養(yǎng)給了人，情切切，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蔽覀儗⒈凰撵`魂所吸引，依靠帆在風云間行走，從山脈到平原，從路途到心靈，去擁抱自然，體會“天人合一”的境界。
三
形式與內容的和諧統(tǒng)一是散文的最高追求。一種完美和諧的的形式往往可以給予文章題旨和內容最強有力的渲染和烘托?！稓q月三重奏》第一輯“山水情緣”無論是敘事的言說方式，還是寫作的風格手法，抑或是字里行間的意境氛圍，都為展現(xiàn)這部散文集整體生態(tài)內蘊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一是語言的支撐。第一輯“山水情緣”的語言可以用“三平”來概括，即“平緩、平和、平靜”。在這部散文集中，既沒有叱咤風云的高調呼號，亦沒有鋒芒畢露的犀利言說，有的只是作者娓娓道來的語重心長，一種類似于拉家常的喃喃細語。正是在這種“三平”式的喃喃細語不僅讓人感覺到其語言本身的自然、和諧，亦為充分展示這部散文集那種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內蘊提供了最完美的支撐。讀者通過這些語言的閱讀，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每一篇文章中所蘊含的生態(tài)之美，以及字里行間中充滿著的內在的安詳和人生的智慧之美。語言的生態(tài)特色與其內容的生態(tài)意蘊相得益彰，和諧統(tǒng)一。
二是風格的支撐。擬人化的寫作風格成為第一輯“山水情緣”最突出的閃亮之點。在這部散文集中，比喻、象征、擬人化的寫作風格貫穿全書，無論是山水草木，還是石頭風沙，都被賦予了一種鮮活的生命動感。在作者筆下，一切自然的物都變成了有思想，有智慧的人，經(jīng)過語言的編制，形成一幅幅“天人合一”的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圖景。如“寧家河貼山而行，半是山韻，半是水情。溫柔在那邊，水流款款而下，劃出的波紋如少女的裙裾，貼著山跟跟，掩面疾走，好輕盈；粗獷在這邊，幾塊青黑色的圓山石，硬要讓水裙撩起半天珍珠，撒在它身上，然后順著光潔的肌膚流下……”在這里，作者從人文關懷的維度入手，運用擬人化的手法把寧家河流動的形態(tài)寫得繪聲繪色、獨具風采。既具有氣勢恢弘、威嚴厚重的男性美，又具有風姿綽約、溫柔淑靜的女性美，生動地表現(xiàn)了寧家河的外在形貌和內在神韻。諸如此類的表現(xiàn)手法在文集中比比皆是，已成為充分展示全書整體生態(tài)內蘊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
三是意境的支撐。全憲章這部散文集素以詩化意境見長，字里行間充盈著空靈、曼妙的詩意境界，這種詩意境界的形成來自于語言和風格的雙重營造。品讀其間的每一篇作品，讀者可以真切地體會到文章中所彌漫的那種濃濃的自然、和諧的情景交融的境界。這種境界的主要作用之一便是對文章內蘊適當?shù)那∪缙浞值匿秩竞秃嫱校湓娀饩吃谏裥伪憩F(xiàn)上與文章內在的生態(tài)蘊涵高度統(tǒng)一。
言為心聲。創(chuàng)作格調的形成往往是創(chuàng)作動因的一種延伸和彌漫?！稓q月三重奏》第一輯“山水情緣”能夠在日益喧囂浮躁的當代社會背景下，以平和從容的筆調細致展現(xiàn)出一幅幅自然、和諧的生態(tài)圖景，首先源于作者對綠洲這片沃土的眷戀，其次是源于作者的人文的意識、悲憫情懷和體恤心態(tài)?？梢钥闯?，作者因文學的熏陶和浸潤的緣故，始終保持文心的純潔，以平和淡然的態(tài)度去寫作，真情地流露自己的心靈世界。正因如此，作者才能更易于在山水游記的敘事中展現(xiàn)自然的靜美和生命的睿智。倘若能在“山水情緣”里更多地融入一些憂患意識，警醒意識，讓讀者在享受審美愉悅的同時多一點反思和自省，那么無疑地，這部散文集的思想內蘊將會更加深刻和厚實。然而，基于對綠洲沃土深深的愛熱和眷戀，全憲章已經(jīng)用文字盡情書寫了一曲穿行綠洲的生態(tài)戀歌，并為散文的生態(tài)化寫作提供了更為寬廣的寫作前景，這既是一種嘗試，更是一種超越。我們有理由對作者有更高的期待。
人物鏈接：全憲章：現(xiàn)為兵團作家協(xié)會會員，石河子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年輕時當過農工、礦工、教師，自幼愛好文學藝術，自從參加工作以來一直酷愛文學寫作，業(yè)余時間致力于文學創(chuàng)作，40多年來筆耕不輟，共創(chuàng)作出100多萬字的散文、小說、詩歌作品。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