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生勇是個孔武有力的城管,長得膀大腰圓,五大三粗。三十出頭,正是事業(yè)有為的人生巔峰時期。年輕時候遭遇過坎坷,十八歲那年和人打架,把對方打成重度腦殘,獲刑十年。出獄不久,有幸當(dāng)上一名光榮的城管隊臨時工,平時工作,積極肯干,努力上進(jìn)??墒烙胁粶y風(fēng)云。一次上街執(zhí)法時,與一名小販發(fā)生了爭執(zhí)。小販莫二狗,干筋瘦殼,五十來歲,背有點陀,頭發(fā)稀疏,滿臉皺紋。長年在土里勞作,正當(dāng)壯年,看上去卻像一個就要下世的古稀老者。他框子里裝有半框南瓜。黃城管上前砸爛了他的南瓜,踩扁了他的框子,折斷了他的秤桿。莫老者很生氣,很委屈,家里有一個癱瘓在床的病妻和一個殘疾癡呆的兒子,全靠他擺個小攤,賣點小菜活命呢,就要上前和黃城管拼命。他在地上揀起一塊磚頭,拼足老力,撲向黃城管。但在黃城管眼里,莫老者就是一只死蟲子,對付他根本就像拈一只小雞——不費吹灰之力。覷見莫老者還未近身,黃城管抬腳就揣向老者塌癟癟的胸脯。誰知這一腳用力過猛,又或者莫老者實在太不經(jīng)揣,竟把他揣翻在地,再也沒爬起來?!獑韬舭г?,死毬了。
黃城管——黃生勇在心里暗自想:老子真是不幸,好不容易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又活活讓莫老者——莫二狗給毀了。要是莫老者不來賣菜,要是他乖乖地聽勸,要是他壓兒就是個富人……唉,我黃城管有何至于置他于死地?我本和他無冤無仇啊。
黃生勇因過失殺人罪,獲刑7年。
多年后,黃生勇也死了。兩人雙雙到閻王爺面前申訴。閻王爺正在和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嫦娥妹妹幾個神仙打手搓麻將,好不容易叫上一把好牌,卻被他倆打斷。于是很不耐煩地聽他兩個叨叨。一個說被枉然斷了前程,一個說被枉然要了命。閻王爺本不知人世間這么復(fù)雜,更搞不懂什么城管和小販之間的關(guān)系。于是就說,既然你們有這么深的冤孽,下輩子投胎把身份換回來吧:莫二狗去當(dāng)一回城管,黃生勇當(dāng)一回小販。不由分說,就把他倆雙雙投回到人間。
莫二狗當(dāng)了城管,本可以得意一下的;但他生性懦弱,為人謙卑,辦事說話輕聲細(xì)雨,看不出有什么得意跡象。可恰因這個原因,他竟被單位評為文明執(zhí)法的典范,在新聞媒體上被大大炒了一回。有一天,他又去文明執(zhí)法了。誰知這次的執(zhí)法對象竟是生性惡毒的黃生勇。黃生勇賣地瓜,半板車地瓜橫在路中間,擋得眾人過不了路。但誰說他罵誰,弄得誰也不敢招惹他。莫城管上前叫他搬走,并軟聲柔語跟他講道理,你這是嚴(yán)重違反城管條例了呀,嚴(yán)重干擾市場秩序了呀……黃小販不聽,還瞪著眼睛跟他犟。莫城管上前推他的車,搶他的秤,還要折斷秤桿。黃小販眼見有人竟敢動搖他的威風(fēng),不買他的惡名,于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撥出尖刀刺向莫城管。莫城管當(dāng)街“光榮”。
黃生勇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
又過了數(shù)年,莫二狗也死了。兩人雙雙又告到閻王爺面前。見又是他倆,閻王爺就生起了無名火,怪罪兩人老是打擾他的麻將興致,害得兩次沒能和得“青一色”。他惡吼吼地道,“我看你二人莫要怪誰,都是自家命中注定。莫二狗,你生性懦弱,做不來小販,更做不來城管,老老實實當(dāng)你的農(nóng)民去吧。至于你黃生勇嘛,生來孔武,天生惡毒,物盡其用,就罰你到人世間當(dāng)一只看門狗?!庇谑窃俅螌⒍肆P回到人世間。莫二狗當(dāng)了一個農(nóng)民,經(jīng)營一畝三分土地,日子過得還算舒心,蓋了小樓,娶了老婆,生了一窩崽崽。而黃生勇呢?自從被罰到人間做一條狗后,很不服氣,依然到處作惡,見人就咬,引得人人追而打之。逃無所逃到,逃到鄉(xiāng)下,看到莫二狗家寬門大宅,就逗留下來,憑籍死皮賴臉的精神,偶得剩骨爛肉充饑。久之,與主人熟絡(luò)后,被收留成為看門狗。從此,莫家宅院,時聞犬吠,無人趕近,平安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