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情灑礁盤》
來源：作者：徐進(jìn)運時間：2013-07-31熱度：0次
情灑礁盤
夕陽就要掉進(jìn)海里了，陽光灑在海面上，一閃一閃的，像是跳躍著的音符，演奏著海天之歌。而天空中不停地變化著形狀的火燒云映著海水，血一般的紅，似乎要吞沒茫茫大海中這個微不足道的礁盤。
礁盤很小，足足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是白白的珊瑚礁冒出水面聚成一堆兒，像一片白云浮在天邊。而礁盤上那個哨所更小，小的只能容下兩個人。
哨所前，新兵手里端著沖鋒槍，望著著火般的云彩，神情木然，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個連續(xù)四年被海軍評為優(yōu)秀哨所里竟然堂而皇之掛著一張女人照片，而且還掛在正對著門的墻上，上礁盤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掛在墻上的錦旗和獎狀，而是它——女人的照片：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彎彎的眉毛，小巧的嘴巴，嘴角還俏皮地往上翹著，目光清純地注視著這個小小的哨所。
“她可能是前任哨兵的女朋友，他下島時忘記帶回去了？”新兵望著照片呆呆地想?！安粚Π桑 彼R上否定了，因為照片已經(jīng)有點發(fā)黃了……正當(dāng)他從腦海里搜索著所有與照片有著聯(lián)系的可能時，礁長，一個中尉軍官提著鞋，卷著褲筒，淌著剛剛沒過小腿的海水從西邊的小島來到礁盤上。
“報告礁長，礁盤周圍情況正常！”新兵看到剛剛登上礁盤的中尉慌忙從發(fā)呆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立正報告。
“剛才我在島上看到你發(fā)著呆，怎么了？想家了？”礁長回頭看了看離礁盤只有二、三十米遠(yuǎn)的小島說。
“不是想家！”新兵依然立正站好，而目光卻瞥進(jìn)哨所里，瞥向那張黑白照片。
中尉注視著新兵的舉止，沒有言語，只是緊皺著眉頭，似乎思考著什么。在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了：“你來哨所多久了？”
“一個星期！”新兵被中尉這莫名其妙地一問，倒有點驚訝。
“自己守著這個礁盤怕不怕？”中尉又問。
“不怕！您不是每天晚上都過來陪我嗎？”新兵有點搞不懂中尉究竟要問他什么，想問他什么。
“上礁盤前聽說過李素珍的故事嗎？”中尉望著空中不斷變化著形狀的火燒云又問。
“您說的是守島軍嫂李素珍？”
“嗯！”
“在訓(xùn)練團(tuán)時聽班長聽說過一點點，班長說了，我們海軍，尤其是守島戰(zhàn)士更應(yīng)該知道李素珍。礁長，您就給我講一講關(guān)于她的事嗎？”
“沒有什么好講的?！敝形緫?yīng)著新兵的話，而目光卻停留在墻上的那張黑白照片上。
“礁長，您認(rèn)識她嗎？”新兵見中尉的目光停留在那張黑白照片上，于是又問。
“別問得那么多！”剛才還一團(tuán)和氣的中尉瞬間變得發(fā)怒起來。這一突然的變化倒嚇了新兵一跳，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還是做錯了什么。在他的心里，他對礁長的態(tài)度是十二分不滿意，李素珍在守島官兵的心里，是神，一尊值得天天供著的女神。
這時，中尉放下手中提著的鞋子，整了整衣服，望著照片神情嚴(yán)肅地說：“她就是李素珍！”
“您說李素珍當(dāng)初在這里呆過？！”聽到這，新兵也把目光瞥向了墻上的那張黑白照片，滿臉狐疑地問。而照片上的女人她那彎彎的眉毛，小巧的嘴巴，嘴角俏皮地往上翹著，沖著他笑。
“她在那里呆了整整兩年！”中尉指著旁邊的小島說?！澳菚r，龍島比現(xiàn)在小的多，而這里只有在海水跌潮時才露出一點點。”礁長看了看礁盤又說，新兵則一頭霧水地聽著。
“二十四年前，當(dāng)時的小島很小，只有一個編制為兩人的哨所。那年年底，一個老兵退伍走了，來接他的船帶來了李素珍和她那三個月大的兒子，她是來看望在這里當(dāng)哨長的丈夫——一名少尉軍官。盡管島上生活的艱苦讓她哭了整整一夜，可第二天，接退伍兵的船走了，她和兒子卻留在島上。面對著漸漸離去的船，悲傷只在心靈深處駐扎了一瞬間的她很快就和丈夫投入到小島擴(kuò)建中去。在海島的兩年時間里，夫妻倆憑著頑強的毅力硬是把小島往外擴(kuò)了一圈，這才有了今天小島的雛形。后來，她又和丈夫準(zhǔn)備再修一條簡易的路，把小島和礁盤連接起來。在一次搬運珊瑚礁時，她不幸被風(fēng)暴卷進(jìn)大海，再也沒有上來。那時，她的兒子已經(jīng)能喊她”媽媽“了……”
中尉講到這里，淚水已經(jīng)順著他那黑黝黝的面孔流了下來。
“那后來呢？”新兵聽著這個催人淚下的故事，眼睛里含著淚水不禁又問。
“后來，她丈夫把她的照片留在剛剛建成的礁盤里，讓她陪伴著守礁官兵，自己帶著兒子回大陸了?！敝形静亮艘话褱I水又說。
“……”新兵沒有說話，卻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他想不到，這個彈丸之地竟能發(fā)生如此感人的故事。
這時，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到海里了，海水又恢復(fù)了往日的蔚藍(lán)。
也許正因為這彈丸之地曾經(jīng)發(fā)生過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每年春節(jié)前夕，基地首長都來慰問守島官兵，給他們拜年。
在新兵上礁盤的這年小年的下午，礁長又提著鞋，卷起褲筒，淌著水上礁盤來了。
“礁長，今天是農(nóng)歷小年，您回島上和同志們一起過吧！”新兵望著剛剛上礁的中尉，心情有點激動了。在他上礁以來，幾乎是每天晚上，中尉都過來陪著他，和他一起執(zhí)勤，同他一起聊天。
“一樣，一樣，在哪兒過年都一樣！”中尉說話的時候目光已經(jīng)瞥進(jìn)哨所里。
“礁長，早上一起床，我的左眼直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估計有好事！”在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新兵摸著左眼說。
“要過年了，基地首長要來看望我們了！”中尉笑著應(yīng)著新兵的話。
“礁長，您看！那邊來了一艘船，是首長來看望我們吧！”新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指著遠(yuǎn)方一艘正在駛向小島的船叫著。
“可能是吧！”中尉順著新兵手指的方向說。
“礁長，您還是回去吧，如果首長來了看到您不在島上……”新兵沒有說話，卻伸了伸舌頭，做出一副頑皮相。
“這里是也我的哨位，那里有副礁長?！敝形居滞谒锲沉艘谎邸?br> 在他們說著話時，遠(yuǎn)方的那艘船越來越大了，是我國的一艘新型護(hù)衛(wèi)艦，在小島離不遠(yuǎn)的海域拋錨了。
“礁長，首長是乘著這艘軍艦來慰問我們嗎？”新兵望著軍艦又問。
“差不多是吧！”中尉也注視著護(hù)衛(wèi)艦。
“那軍艦咋不靠島上的碼頭呢？”新兵又問。
“咱島上的碼頭太小了，護(hù)衛(wèi)艦靠不上，首長每次來都是乘著從護(hù)衛(wèi)艦上放下來的小艇?！敝形净卮鹫f。
這時，從護(hù)衛(wèi)艦身邊駛出來一艘小艇，晃悠悠地靠上小島的簡易碼頭。
第一個登上島的是將軍，一名中年人，盡管長途航行讓他感覺有點疲勞，卻掩飾不了他的威嚴(yán)，讓人肅然起敬。他一上島，指著小島南邊一個油布遮擋著的棚子問：“那是什么東西？搞得那么神秘，是暗堡嗎？”
將軍的話剛落，從列隊歡迎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尉說：“報告首長，那是我們島的人造地！”
“人造地？”將軍聽罷，望了望那個棚子，又環(huán)視了周圍的兵，“你們礁長呢？”
“他在礁盤那里，每天晚上他都在那里和剛分下來的一個新兵值勤?！鄙傥局钢副P說。
將軍順著少尉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沒有言語，而神情瞬間變得深沉起來，嘴里不停地嘀咕著，誰也沒聽清楚。
許久，似乎從深沉中擺脫出來的將軍走到棚子前掀開油布的一角，竟露出一片綠油油的菜地。將軍不由一愣，他知道，在這個地方，植物是無法生長的，守島官兵吃的主要是各種罐頭，不少戰(zhàn)士一上島很快就牙齦發(fā)爛，滿嘴起泡。從大陸運來的蔬菜還沒有上島就要爛掉一大半，即使有幸存的，葉類菜過不了兩天，瓜果類最長也熬不過一星期，其他時間，對于守島官兵來說，最好的要算是酸菜罐頭了。
看到眼前一片片綠葉亮晶晶的，將軍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是怎么弄出來的？
“小伙子，老家是哪里？”將軍拍了拍少尉的肩，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山東壽光！”少尉立正站好。
“怪不得你能想出這個辦法，不錯，值得推廣！”將軍肯定地說。不過，他的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這人造地的土是從哪里弄出來的？”
“人造地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礁長建議搞得。至于這土，每次補給船過來，礁長總是軟磨硬泡，好話說了幾籮筐，補給船的同志這才從大陸運來土和肥料，才有了這塊人造地?！?br> 將軍聽罷，彎腰細(xì)看：好家伙，小小的一塊菜地，光青菜就有好幾種。
“首長，我們守島官兵真誠邀請您在這里共進(jìn)晚餐！”少尉說完，自豪而又神秘地一笑。
“好！今晚就在這里吃！”將軍的眼睛抓住了稍微這一笑說。
同行的秘書聽到將軍這么一說，有點急了：“首長，不是說好了回艦上吃飯嗎？”
規(guī)矩當(dāng)然不會忘記。三年前，自己當(dāng)基地司令時定下這個規(guī)矩，他不想給守島部隊增添負(fù)擔(dān)，吃住必須返回軍艦。而如今，他這么一說，就意味著三年前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是自己在退休前最后一次上島看望守島官兵時被自己推翻?！澳銈兓厝グ?！我不光在這里吃飯，晚上我還要住在那個礁盤上！”將軍說完指著不遠(yuǎn)處的礁盤說。
晚飯時，將軍在少尉的陪同下走進(jìn)隊部?！笆组L，是不是把礁長喊過來？”少尉問。
“不用了，就讓他在那里值勤吧！待會兒我要去那里休息，明早返航！”將軍說。
在他們說著話時，炊事員端上來一個盤子。將軍一看，臉色馬上變了：一盤小白菜！
“這是誰的主意？”將軍厲聲說。
“大家的……”面對著滿臉怒色的將軍，少尉不知道怎么好了。
“大家的？我問一問你，你們多長時間才能吃一頓這樣的小白菜？”將軍又問。
“一星期吃一次?！鄙傥镜穆曇艉苄?，像是在嗓子深處被什么東西卡住似的。
“扯淡！”將軍憤怒地罵了一句。這時，他望了望隊部正對著的戰(zhàn)士餐廳，抬手把那盤小白菜端起來走進(jìn)戰(zhàn)士餐廳。他一進(jìn)餐廳，喉嚨哽咽，神情極其嚴(yán)肅地說：“同志們……”停了一下，又說：“孩子們，我謝謝你們……”因為他看到的是擺在戰(zhàn)士面前的是依舊是魚罐頭和肉罐頭，最好的要算是酸菜罐頭了。
就在將軍被戰(zhàn)士們的真誠感動的說不出話時，他的眼睛一亮，戰(zhàn)士飯桌邊上的一桶湯吸引著他的目光，他走了過去，順手把手中的菜倒進(jìn)湯里，然后拿著湯勺早桶里攪了幾下，“孩子們，來，吃菜湯！”
戰(zhàn)士們互相看了看，自覺地圍了上去，讓將軍把一勺一勺的菜湯舀到碗里。
將軍哭了，少尉哭了，端著菜湯的戰(zhàn)士們也哭了。
動人的情景似乎感動了上天，將軍上島時還波濤洶涌地向守島官兵挑釁著的海面，如今卻是異常的平靜，微風(fēng)習(xí)習(xí)，似春天一般，惹人醉。
“小伙子，走，我們?nèi)ソ副P那里。”將軍說完，已經(jīng)走出隊部，脫掉鞋子，卷起褲筒走進(jìn)海水里。
“您怎么來了？”正在房間里給新兵講述著掛在墻上每面錦旗和每張獎狀來歷的中尉見將軍上了礁盤，吃驚地問。
“就興你來！”將軍瞪了中尉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落在墻上的那張黑白照片上了。
突然，將軍蹲下來，放下卷著的褲筒，穿上鞋，整了整軍裝，舉起右手，向照片敬了個莊嚴(yán)的軍禮，輕聲說：“素珍，我來看你了，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待了整整二十四年，今天，咱們一家人終于團(tuán)聚了！”將軍說罷，伸手把中尉攬在懷里。
“一家人？！”少尉和新兵一愣，不由地道了一句。
將軍沒有回頭，只是久久地凝聚著照片，而中尉那掛著兩行淚水的面孔卻蕩漾著微笑。
面對著此情此景，少尉和新兵在瞬間明白了一切。
這時，天空中的云彩像火燒了一樣，映著海水，血一樣的紅。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