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條子”
來源：作者：聶孝明時間：2013-05-26熱度：0次
那天，雨聲直呆到10點，也沒“開和”，別的三輪車至少都拉一趟腳了。不開和掙不到錢，看別人拉腳返回，眉飛色舞地講述拉腳的過程，那得意洋洋的樣子，雨聲心里不爽。
干脆，不在道口等腳了，上街里遛遛，也許能夠攬上一份大活。
天悶熱，無一絲風(fēng)；雨聲兜了一大圈子，快11點了，還是沒找著活；雨聲覺得卵子地下發(fā)潮，想歇一會；就把三輪車，停在北六路道口那幾棵歪脖子老榆樹下，乘涼。
道邊，花池十字路口處，有份賣鮮瓜的；還有一份賣梨的；她們都是游動售貨；每人攤前都圍了幾個人，這樣一來，就把人行道縮窄了，又是中午下班時間，對交通產(chǎn)生了一些影響。
這小販子，也操蛋兒！就不能把倒騎驢，往馬路牙子上一停，再賣？
突然，仿佛從天而降，來了一輛乳白色的雙排客貨兩用車，嘠然而止。好家伙！車上風(fēng)風(fēng)火火下來七八個“黑狗子”。呼啦一下，把兩臺倒騎驢，團團圍住。這個過程，太快了，對雨聲來說，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聽見幾聲訓(xùn)斥之后，幾名黑狗子不由分說，把賣貨的，往旁邊一撥拉，其中有兩人，每人騎上一臺，走了。真夠橫、夠牛的……
看見黑狗子騎在車上，搖頭晃腦的背影，有的人“呸你！”有的人“罵狗卵子”！“就是欺負(fù)軟的，怕硬的！”
其余的黑狗子，正準(zhǔn)備上車，離去。
雨聲覺得沒熱鬧看了，起身推車準(zhǔn)備回家吃午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dāng)他拽車從馬路牙子下來，扭過身剛騎兩米遠(yuǎn)，就被沒上車的一名黑狗子，把車把給拽住了。說啥不讓雨聲走。雨聲和他理論，兩人就撕扯起來了。雨聲能把車給他嗎？兩人扯扯把把誰也不撒手。雨聲真想給這個黑狗子，來個單峰貫耳，撂倒他算了。這不狗拿耗子嗎？你抓賣菜的、抓我個蹬三輪的干嘛？但看他們?nèi)硕鄤荼?，強忍了這口惡氣。
本來上車要走的那幾個黑狗子，看見這邊撕扯起來，從車上下來又窩回來了。
咋回事？咋回事？上來好幾個，連推帶搡把雨聲強推到一邊，雨聲眼睜睜地看著，拽車把那黑狗子騎上自己三輪，走了。
雨聲心里真他媽的這個氣??！這三輪車，不吃草不吃料，不污染環(huán)境，又沒亂堆亂放，奶奶的！這不熊人嗎！？……
賣甜香瓜的細(xì)高個兒，長著一雙細(xì)長的眼睛，雨聲以前賣菜的時候，認(rèn)識她，見面常說話。
她，驚訝地看著雨聲，說，怎么連你的車也給抓了？……她用異樣的聲調(diào)問。
這幫王八犢子！
她，接著講述了幾天前，有個賣梨的，更慘！果全沒收了！還罰了30元錢！有的更慘！把稱搶走，把果掀翻了一地！
雨聲說那怎么辦那？
找人唄！就找環(huán)衛(wèi)處的那個匡主任，最好使！說完，她走了，找人去了。
看熱鬧的，見這里沒了熱鬧，好像有些失望，漸漸地、人陸續(xù)的、離去。
車沒了，得要??！雨聲一路上，想來想去別無良策。他默默地機械地走到環(huán)衛(wèi)處門口時，見到和他一起在道口蹬三輪的老德，在環(huán)衛(wèi)處門口瞎轉(zhuǎn)悠那！
雨聲就問老德，你中午了，不回家，在這晃悠啥？
老德說他的三輪車，被環(huán)衛(wèi)處的給扣下了！老德有個毛病，一說話，嘴劣多老長，人也有些呆頭呆腦。雨聲心想：這他媽的還有個陪綁的。心里有些安慰，但又否定了。這老德傻了吧唧的，我怎么能和他一樣？心里又覺得十分委屈。
以前，工商局和運輸管理站，抓三輪車。工商的收點“人頭稅”，運輸管理站的收點“占場費”。環(huán)衛(wèi)處從來不管蹬三輪的事兒。環(huán)衛(wèi)處只管小商販，不許他們在街心亂停亂賣。
這一陣子，不知犯了哪門著斜，環(huán)衛(wèi)處的狗拿耗子還他媽的抓起三輪車來了！
雨聲感慨之后，把他的大腦 翻了個遍，想起來幾天前，強子他們好幾臺三輪車被抓后，找到了市政府信訪辦，市政府王吉寶主任，給環(huán)衛(wèi)處打電話，環(huán)衛(wèi)處才把他們都放了。結(jié)果、一分錢，沒花。
雨聲決定也去找市政府信訪辦，他想三輪又不污染環(huán)境，只要信訪辦出頭說一句話，有理由把車子要回來?？伤搅诵旁L辦，卻碰了一鼻子灰。
雨聲去信訪辦找人，快到中午了，只有兩個人值班。一個是王主任，一個是廿多歲的女士。
有六七個上訪的。前邊那幾位，問題都沒有解決，少興地走了。
只有兩位穿著時髦、氣質(zhì)不俗、瀟灑漂亮的一對男女，分別握著王主任的手，高興地說這事多虧了你們啊，晚上5點，明珠大酒店！云云。
王主任也客套地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那位廿來歲女的，也向那兩位時髦的年青人，狐媚的笑著。是有討好之意……看來這兩位，不是一般人物……
王主任把他倆送出門走挺遠(yuǎn)了，還一個勁地打招呼，那熱情就不用說了。等回屋之后，該輪到雨聲了。王主任那臉像門簾子一樣，“呱嗒”一下撂下來了。臉拉下多老長說，你有啥事？雨聲把三輪車怎么被抓一事，像他做了陳述。
王主任說這事，你得找環(huán)衛(wèi)處。雨聲無論怎么磨嘰就是不行！可恨的是，那個女的，不但沒說一句好話，還幫著王主任溜縫……
沒戲了，雨聲離開信訪辦，已是中午了。當(dāng)他回家路過環(huán)衛(wèi)處大門時，老德還在那晃悠那！他是既不想掏錢，又沒有門路，就那么死等硬靠！要知道，不上炮，停車幾天，損失更大……
吃過午飯，雨聲坐在寫字臺前，發(fā)呆。其實，雨聲也不想多花一個子！憑啥花啊！但是，車子在人家那放著，不弄出來，擱啥過日子啊！車輪子一轉(zhuǎn)，就能生出錢來??！這車子，總得想個法子弄出來，才行。
哎！有了。他想起夏天時，他的車子被工商局抓去，被罰了197元錢。而有鉤有門的三輪，就憑某某寫的白條子，就放人。這年頭不就是這樣么？
雨聲拿起筆來，以市政府王主任的口吻，給環(huán)衛(wèi)處匡寫下了幾行遒勁流暢的行書。
匡主任您好：
我有個親戚，來咱市里蹬三輪，他的車，被您們抓賣菜的同時，扣下了。他家的生活，非常困難，望給與考慮，為盼！
市政府信訪辦：王吉寶
1997年7月8日
雨聲雖然是個蹬三輪車的，但他以前是某農(nóng)村的代課教師。平時，還練習(xí)寫小說，因此，能寫一手好字。有一次，他給人拉牌匾。是一家飯店開業(yè)。那人愁沒人給寫牌匾，嫌棄自己的字寫的不好，屋里那幾個人，也都說自己的字寫的不好，叫人看了丟派！正愁沒人寫那！雨聲說我試試，他就在稿紙上寫下來，要寫的字。讓屋里的幾個人看、行不行！當(dāng)時，屋里那幾個人，都看呆了！都說好。結(jié)果，雨聲就露了一手。叫那幾個顧腳的先生，好生感慨。他們沒想到，一個蹬三輪的，能寫下這么好的字！
雨聲兜里揣著自己寫的條子，心里像揣著個兔子，一路心跳的來到了環(huán)衛(wèi)處。他也往壞處想了，這事就是敗露了，他們又能給自己治個什么罪？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他表面上還是裝著，很平靜的樣子。
匡主任接過條子看看，又抬頭看看雨聲，然后，又看看條子之后。抓起話筒：把一個叫九靈的叫來，說，把他的三輪車，放了！
雨聲尾隨著九靈走出門，回頭偷看一眼匡主任；見他還在那端詳雨聲寫的字條；他一定在想，這條子是真的！要不一個灰頭土臉的、臭蹬三輪的，無論如何也是寫不出這么雋秀優(yōu)美的好字來的！瞅他那寒酸樣吧！……這王吉寶跟他又是啥子關(guān)系那？王吉寶有事，還求到我的頭上了……環(huán)衛(wèi)處匡主任在自斟自酌，還有點將信將疑沾沾自喜……
九靈拿著一串鑰匙，對身后的雨聲說，你今后可得注意??！那口氣，就像爹爹在對兒子說話。
雨聲心說，去你娘的吧！你們這幫黑狗子，那有一個好揍！但表面上還是沉靜的默默點點頭。
當(dāng)雨聲騎上三輪，跨出環(huán)衛(wèi)處大門的時候，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仿佛有種，久被關(guān)押一朝出牢籠的快感。
這是雨聲有生以來，為自己批過的一次特別的“條子”。
如果有一天，匡主任與王吉寶主任，相遇；相互提起“批條子”的事來，那可真是太棒了！這次“批條子”是雨聲從娘胎里出來以后，做過的唯一一件最漂亮最成功的一次‘巧事’。他為自己的小聰明而感到、沾沾自喜。同時，也為社會感到悲哀；這人情網(wǎng)、關(guān)系網(wǎng)，就是到了天上，也是要永遠(yuǎn)存在??！
同樣的天，雨聲騎在三輪車上，卻感覺到、陽光是格外明媚；太陽照在身上，微暖。他的心情，格外的爽！
馬路上，車來車往；人行道上的自行車，奔流不息。他也快速地加入到這，匆匆忙忙的人海之中。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