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的鄰居
田景軒
在上世紀(jì)的1984年,作為走出村里的第一大學(xué)生,我成了父母的驕傲,成了村里人羨慕的對象。在1989年,我畢業(yè)參加工作后,他們這樣的驕傲依然存在。我的舅爺們住在鄉(xiāng)下,隔縣城有二十多公里的路。雖說都是農(nóng)村人,但母親是嫁在縣城的邊上,進城就十來分鐘的路,何況父親是城里的干部,母親在親戚們中間也就算是有臉面的人物?,F(xiàn)在兒子讀完大學(xué),又參加了工作,想來母親的心里不知該有多驕傲,多滿足。這樣的幸福感如果不讓其他人知道,是不可以的。農(nóng)歷十月間,我正探親在家。一天母親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頭發(fā)也梳得紋絲不亂,黑油油的頭發(fā)好像打了發(fā)油一樣。然后告訴我,要我同她到娘家吃喜酒。
啊,舅爺家,我已好久沒有去過了。記得我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嘎公嘎婆(外公處婆)都還在,第一個學(xué)期放寒假,母親就帶我到娘家拜年,介紹兒子的大學(xué)生身份,舅爺舅娘和表哥表妹們,都羨慕地望著我,夸我“謙虛”,“沒有架子”,我很高興,也有些惶恐,母親自然也很高興。四年過去了,我一次也沒有來過舅舅家,嘎公嘎婆在這期間也去逝了。當(dāng)時我遠在千里之外的成都,沒有來參加他們的葬禮,至今還讓自己耿耿于懷。我欣然答應(yīng)母親與她同去。
我們要去吃喜酒的這家是母親的娘家侄女嫁姑娘,即我的大表姐家嫁姑娘。我有三個舅爺,分別是大舅爺,二舅爺和幺舅爺,他們住在同一座山里。住在山頂?shù)氖谴缶?,我們要去吃喜酒的這家就是大舅家的大女兒;往下走二三百米,在一塊平地上,就住著幺舅家;再往下走四五百米,需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子,在周圍樹木的掩映中,住有兩戶人家,一戶是我的二舅,另住有一戶鄰居,我叫他家的老人家“楊嘎”,想來該姓“楊”。據(jù)我的二哥回憶說,小時候去幺舅家,經(jīng)過這片樹林時,曾遇到過熊,和豺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過這片樹林之茂密,幽深,倒是實實在在的。
一路往大表姐家走時,在似曾相識的路上,勾引了許多美好的回憶。記得讀初中的有一年,和幾個表哥表姐回他們的鄉(xiāng)下,我們一路上有說有笑,走的就是這段路。但據(jù)說我這個表姐,——我二舅家的大女兒,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嫁在同一個村里。初聽到這個消息,心里悵悵的,因為她嫁的這個男人,我也認識,說起來還是親戚,人長得倒是孔武有力,我和母親曾去過他家,他很大方,人也溫和,只是給人很粗糙的感覺,——不過農(nóng)村的男子,誰不如此呢?說來他是沒啥缺點的了;但我就是悵然。想起表姐笑著時的淺淺的酒窩和潔白整齊的細牙,想著她穿著的淺綠色的短衣,短衣包裹著的結(jié)實苗條的身子,和她的輕盈的步履,就更惆悵了。為什么惆悵?我也說不明白??偢杏X她的婚姻太單調(diào),太簡單了,太直白,就像本來期待的一個故事,卻缺少情節(jié)一樣。
天氣晴朗,這正是十月小陽春的季節(jié)。到了大表姐家,還沒有開席,院壩里卻擠滿了前來吃酒的人。在院壩的一角,架著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鍋,幫忙的人就在那里辦廚。在這里,母親遇到了不少娘家的親戚和熟人,很快就和他們熱絡(luò)地聊在一起去了。我卻有些茫然,放眼望去,都是陌生人。好在二舅家的二姑娘,比我小兩歲的表妹,名叫雙嬛,正站在屋檐下,我們一見就認出彼此了。她個子較以前稍高一些,人也長胖了一些,但墩厚樸實的樣子卻沒變。她先和母親打過招呼,母親去和其他人聊天過后,就轉(zhuǎn)過來和我說話。我們一起講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在我的記憶中,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頭上扎著小辯子,從小就開始上山放牛,砍柴,成為家里小小的勞力。不想轉(zhuǎn)眼就成一個大姑娘了。和表妹在一起的,是和她年紀(jì)相仿,瓜子臉,皮膚白里透紅,身材清瘦的姑娘,穿一件藕綠色的短衣,一直笑吟吟地看著我,聽我們說話。雙嬛介紹說,這是彩榮,她公(爺爺)你們喊“楊嘎”的,你不認識了?
“哦,彩榮??!都這么大了,我只對你的姐姐柳榮印象深,那時你還很小呢,還是一個小姑娘?!蔽腋吲d地說道。
彩榮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歪著頭,雙手搭在雙環(huán)肩膀上,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羞澀地看向我,她輕輕地叫我“遠征哥”,聲音柔和,有股甜甜的味道。眼睛樸閃著,好像會說話。我一下被她的靈巧和聰慧吸引住了。在人群中,有時她滿懷好奇地望著我,好像在探究什么似地,直看得我心里“怦怦”地跳,臉上有辣辣的感覺,心里涌起一陣醉酒似的飄緲感,以至當(dāng)她倆要離開我去找其他同伴時,竟恍然在夢中,眼光也不自覺地跟著她的綠色的身影轉(zhuǎn)動,直到消失不見。
吃飯的時候,我開始有些心神不寧。模糊記得彩榮說她吃完飯就要回家,家里還有事。記住她這句話,回憶去二舅家的路,——我們的目的地就是二舅家。心里暗暗做著決定:吃完就先走,不等母親(她是回娘家,比我熟悉多了,不擔(dān)心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路上去遇彩榮。一心里惦記著她,吃的啥子?xùn)|西毫無味道,匆匆扒拉幾口就頓碗了,對母親說,我先走了哈,趕后慢慢來。母親一臉茫然,不知我要干什么,但也沒阻止。
我?guī)缀跏桥苤x開酒席,一口氣上完幾十米的坡路,走到公路上,才長舒一口氣。我一邊走一邊前后左右地張望,生怕漏過任何一個看到她的機會。路很寬闊,車少,人也少,我不慌不忙地朝前走。往下又是長坡和彎道,就在接近彎道處,一個遠看去像蜻蜓樣的人影躍入眼簾,綠色的,款款地飄動?!摬粫褪遣蕵s吧?我的心又急跳起來,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以致跑了起來——因為走在前面的就是彩榮啊!我抑制不住激動,大喊一聲:彩榮!彩榮轉(zhuǎn)過頭,一臉吃驚的樣子,見是我,才笑著道:
“是遠征哥呵?你不多耍哈?”
我說:“不想耍,沒有耍頭,早點到二舅家。你就住我二舅家那點哈?”
“嗯,是呵。”她仰起那張好看的小臉道,巧妙地迎合我那句廢話。她走得很快,我也不得不緊跟她的腳步。走過小段公路,轉(zhuǎn)入小路。路很窄,鼓鼓包包的,踩在上面,就像在跳一樣,路兩旁是叢生的枯黃的雜草和翻過的黑色的耕地。走到坡腳,是一條木板橋。木板有些腐朽了。她幾步跨過小橋,在路邊等我。我擔(dān)心板橋是否會垮,走得很小心??邕^木板橋,是一片寬闊的農(nóng)田,現(xiàn)在是初冬,稻子早收割了,田是干的,滿是枯敗的稻茬和新長出的草葉。氣氛有些沉悶,我無話找話道:
“沒想到,這里還會有木橋!”
“嗯,木橋,快要垮掉了……我們走快點,還有好遠才到家呢?!彼χ?。表情卻隱含焦慮,不知是因為牽掛家里的事,還是難是應(yīng)付眼前這個“客人”。走過農(nóng)田,進入樹林里的坡路。路上到處是掉落的枯黃的樹葉,夕陽穿透樹的縫隙,灑下些些陽光,顯得格外溫暖。彩榮埋著頭只顧著趕路,很少說話。我心里有些小小的后悔,感覺不該這么著急來找她同路;但也沒有說,只是緊跟她的步子快步走。走出林子時,都有些氣喘了。再向上轉(zhuǎn)過一個彎道,就是二舅家了。聽到聲音,二舅和表哥出門來迎我,我走到屋檐下和他們打招呼。轉(zhuǎn)眼一看彩榮,早沒影了,消失得比風(fēng)還快。
二舅問我:“你媽呢?”
我說:“還在后面?!本拖仍诎宓噬献聛?。
走得太快,歇下來才感到有些累。也不知過了好久,母親和雙嬛回來了,天已快黑了。我們進屋圍坐在火鋪上——這里家家都安有火鋪,在灶房的一角搭個臺子,臺子上安有灶和火堂,冬天時在火堂里燒火取暖。火很旺,木柴燒得“嚯嚯”的,燎起的火焰把大家的臉映照得紅彤彤的。母親的到來讓二舅一家很高興,二舅,二舅娘,表哥,表嫂,雙嬛,還有表哥家的兩個孩子,全都聚集在火邊。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話,顯得很熱鬧。不一會兒,側(cè)門“吱”地開了,彩榮笑嘻嘻地跳了進來,站在火鋪下雙嬛的身邊,安靜地聽大人們說話。她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不說話,卻也像在說話似地,聽到高興處,也跟著大家哈哈地笑。她一進來,我的眼光就沒有離開她的臉,仿佛那張紅艷艷的臉上有許多許多語言,有許多許多故事,有許多許多我想知道,想看到的,又無法知道和看到一些什么??傊?,整個晚上,我只記住了那張小巧的,笑著的,溫暖的臉。有時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對,但一瞬間又移開了,她似乎只對大人們的話題分外感興趣,聽得很專心,這讓我心里有些些失落。
也不知到啥時候了,外面早已黑盡,二舅吩咐大家該睡覺了。
雙嬛說:“遠征哥,你跟到我們走,你和大孃(我母親)睡這后面?!?/p>
她和彩榮走前面,提著煤油燈跨出側(cè)門,往右走幾步石梯,上到一個院壩,是一個寬大的房屋,上到階檐坎,推開房門,進到屋內(nèi)。屋里很空敞,有幾張凳子,屋角安有一個大木柜,后排才是睡房,有幾間。我和母親各睡一間。
雙嬛說:“這是彩榮家的房子,她家的屋子干凈些,你們就住這里。”
安頓好我們,彩榮和雙嬛才拉上門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時,天早大亮了。走出睡房,看到彩榮正倚在堂屋側(cè)門的門框上梳頭。晃人的陽光掠過對面的樹梢灑過來,把彩榮的全身映照得金燦燦的。我一瞬間愣住了。彩榮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梳著她的頭發(fā),頭發(fā)又黑又長,從臉寵的一側(cè)披垂下來,在金晃晃的陽光中,飄浮著的發(fā)絲閃閃發(fā)亮。她沒有發(fā)現(xiàn)我,好一會兒就這么慵懶地理著她的長發(fā),為了不破壞這種極致的氣氛,我?guī)缀跏瞧磷『粑?,一動不動地站著,貪婪地驚嘆著眼前的畫面。
她還是看見我了,含笑著輕聲道:
“遠征哥,起來了?”
看了我一眼,又垂下頭,繼續(xù)理她的長發(fā),穿著薄薄的淺藍色碎花襯衣的身子卻沒有動。我不自覺地走到她的身邊,嗅到了她身上飄來的芬香,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她仍然不動,仍舊低著頭慢慢地梳理著頭發(fā)。昨天的矜持已經(jīng)蕩然不存了,此時的她,仿佛當(dāng)我是早已熟悉的家人,一點也不用避嫌了。
我嗅到了早晨的空氣中柔軟的味道,朝陽里彌漫著一種讓人陶醉的氣息。
“你想不想去貴陽?”我找了一個虛無飄渺的話題。話音一落,我就后悔了。去貴陽?是真心想讓她去呢,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問話顯得毫無底氣。
“不行……今年烤煙不好,沒賣到啷錢……等哪年烤煙好了,再去……”她的聲音輕輕的,像夢囈一樣。
“哦,烤煙……你家栽有烤煙?”
烤煙我是很熟悉的。高中畢業(yè)那年暑假,完全不操心學(xué)業(yè)的事情,曾一心幫著家里烘烤煙。一大清早背上背兜,到濕淋淋的烤煙地里摘煙葉,背到烘房,再把青青的煙葉三片一只交替著梆在兩臂來長的竹桿上,梆滿了竹桿,再抬進烘房里支在烘架上,一個烘房有三五層烘架,把烘架架滿了,關(guān)上烘房,就燃起熊熊煤火熏烤。大約一個星期,就能把烤煙烘干。接下來還要揀擇煙葉,分選一二三等,再賣到土產(chǎn)公司或復(fù)烤廠。拿到烤煙錢,心里那個喜悅,好像孩子們過年穿上新衣裳一樣。
彩榮提到烤煙,一下讓我又感受到了煙葉上清晨的露水打濕手臂、腳踝的清涼。
一大早,二舅家就開始張落著殺年豬。二舅,表哥,還有彩榮的父親和兩個弟幫忙殺豬。我也想幫把手,但被表哥喊開了,就和雙嬛、彩榮在一邊看熱鬧。母親則和二舅娘、表嫂在屋里準(zhǔn)備早飯。快近中午時分,才差不多打整完。這時我發(fā)現(xiàn)彩榮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便裝著很隨意的樣子問雙嬛,彩榮呢?怎么不見她了?雙嬛懶懶地說,她呀,到場上去買藥去了,她家小松(彩榮的弟)拉肚子。哦,場上,就是昨天我們吃酒席的坡上的公路邊。我的心一下子被牽到了那里,越過樹梢,爬過彎彎曲曲的公路,來到藥鋪里。那里有幾家商鋪,場壩里有幾排石墩,做生意人放案板用的。買了藥,再沿昨天走過的路,下到坡腳,過木板橋,穿過樹林,再回到家。……我的心跟著這樣的路徑,不知不覺地走了幾遍,人也不知怎么地轉(zhuǎn)過彎走到了樹林的邊上的一塊石嘴上,遠遠地朝場壩,朝樹林里張望。因為轉(zhuǎn)過了一個彎,二舅家就被擋在一道坡后了。我一個人站在這里,聽不到二舅家的喧鬧聲,周圍很安靜,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和風(fēng)吹落葉的簌簌聲。過好久好久,——也許并不算太久,但我感覺是過了好久——彩榮拖著疲憊的步子終于出現(xiàn)在樹林邊上了。我一陣激動,低聲喊道:
“彩榮——”
彩榮吃了一驚,耷拉著眼睛地道:
“遠征哥,你怎么在這里?還不回家吃飯?”
邊說著,邊滿面倦容地走到了我面前。我說:
“不餓,在這里耍一哈,就看到你來了?!?/p>
“哦,那快走,怕早就在吃飯了?!?/p>
果然的,回到二舅家的院壩,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進屋里吃去了。表哥和二舅見了我,都抱怨道:
“你到哪去嘍?到處找不到你?!?/p>
我自知尷尬,訕笑著趕緊去拿碗舀飯,找一個坐位,埋頭吃起來。桌上的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村里的客人們大都下了席。表嫂見了,笑著說:
“毛二,我再舀點肉給你哈?”
我說:“夠了,夠了,不用了。”
她還是舀了一大瓢肉添在菜碗里,說:
“毛二,不要急,慢慢吃?!?/p>
我低著頭,像做了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一樣,羞愧得不敢看周圍的人,胡亂吞下大碗飯了事。下午,待客人們都走了,只剩下一家人時,在屋檐下,二舅笑著對我說:
“遠征,你是喜歡彩榮哈?”
我忙說:“沒有……沒有呵?!?/p>
表哥表嫂們聽著,都哈哈地笑了。表哥說:
“要是做個媒,保管成功。”
這句話一出,大家的笑聲低了,氣氛顯出很鄭重的樣子。這時恰好母親從屋里走出來,說:
“下午要到幺舅和大舅家去,還是早點走吧?!?/p>
這才把我從十分的窘迫中解脫出來。
晚上在幺舅家,我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不管是幺舅,幺舅娘,還是幾個表兄弟和表妹,找我說話,或他們說著話,都仿佛靈魂出竅似地,完全聽不見他們說些什么。腦海里全是彩榮的身影,她在我的腦海和我的心中,時而款款而行,時而含情脈脈,時而揚長而去,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滿面憂蹙,時而凝神不語……心緒就跟著她的這些表情輕松、緊張和愉悅。這樣一直熬到第二天吃過早飯后,找了借口,說出門走一走,就一溜煙鉆進樹林,朝二舅家方向跑來。我跑得太急了,在下坡時被一塊樹根,——也可能是一顆石子,拌倒了?!班邸?!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同時聽見“咝啦——”一聲,牛仔褲的褲管在膝蓋處撕破了一大條口子。我半天才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一面揉著搓痛的腳和手臂,一面出神地望著像大嘴巴一樣張著的褲管上的破洞,心里萬分的沮喪。想像著彩榮要是見到我這付狼狽的模樣會是什么表情呢?譏諷,還是同情?開心還是鄙視?呆呆地坐了好一陣,才慢慢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幺舅家走去。
過后的兩天,在幺舅和大舅家,一直都情緒低落。母親裝著沒看見,只顧著和親人們拉家常,談笑,或說事。直到第三天,離開大舅、幺舅家,到二舅家告別時,心情才稍微好一些。因為在告別的人群中彩榮又出現(xiàn)了。在母親和二舅一家絮絮叨叨的告別中,彩榮一句話也沒有說,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仿佛要把泥巴地面看穿一條洞來似地,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直到大家在說,慢走了哈,她仍舊低著頭。——地上到底有什么呢?我很希望能夠和她對視一眼,哪怕只一眼呢,竟沒有。但比起前兩天來,心情還是好多了。
陽光很好,就像我們來的那天一樣。一路上,我和母親都很愉快,我背著一背兜舅爺們送的東西,雖然沉甸甸的,但并不覺得累。
走到半路,講到彩榮,母親狠狠地夸了她一番。說她如何聰明,如何勤快,人又長得好看。我假裝說,把她介紹給連和,行不行呵?——連和是我的最小的兄弟,人長得矮小,墩實,腦筋遲鈍。母親聽后,用鼻音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他?——介紹給你差不多!”
我一聽,心里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