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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禍》

來源:作者:石可遇時間:2012-07-07熱度:0

石禍  小說
石可遇

從青石溝發(fā)往山那市區(qū)的公共汽車已經(jīng)起動了,墩子才從自家的胡同里閃出來,一路往這邊跑,一路揮手吆喝停車,沒等司機把車停穩(wěn),他就像只兔子一樣噌地一下竄進了車?yán)?。站穩(wěn)了腳步,墩子并不急于買票,而是趁著找座位的機會前前后后把車上的乘客仔細(xì)觀察了一遍,看見只是鄰村的幾個村民和學(xué)生,沒有熟人,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坐下來。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身上黏糊糊的,就這幾步的路程,竟然出了一身汗。
墩子是故意選擇這個時間上車的,因為青石溝車站所處的位置太顯眼,這里不僅僅是村口,四周還有超市飯店,賣化肥農(nóng)藥種子的,修理摩托車拖拉機的等等,一天到晚人來人往不斷,更有那一幫老頭老太太沒事就在那棵大槐樹下坐著,一邊乘涼,一邊交流著村里的是是非非。若在往常,墩子會早早來到車站,到超市里買一盒煙,去大樹底下給抽煙的人散發(fā)一圈,然后說些風(fēng)牛馬不相及的廢話,聽見司機按喇叭了再不緊不慢地上車。可是今天不行,今天他要避開所有認(rèn)識他的人,避開一切的問候和招呼,自己一個人前往山那去完成一項對他本人甚至對整個村子來說都十分重要的任務(wù)。
今天的任務(wù)大體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去找山那市觀賞石協(xié)會那位賞石專家,讓他吐個真話,明確那種石頭是不是寶石,如果是寶石的話,它們究竟值多少錢。其次,問問專家能不能再買一些,或者幫忙聯(lián)系一些買主多賣一些。如果不是寶石嘛,那事情就不太好,果真不是寶石的話,那坡地里的作物就白糟蹋了,而且就連那坡地也很難保全了。
在墩子的手提包里就裝有這種石頭,昨天晚上他稱好了,整整兩公斤,跟上一次專家買走的一樣多。當(dāng)然,墩子家里還有很多,大概三四十公斤吧,而在那片坡地里一定還有更多,只是到底有多少數(shù)量難以估計。
自從知道了這種石頭里含有寶石,墩子兩口子真是又驚又喜,特別是在那位專家來到青石溝購買了兩公斤之后,倆人的喜悅之情簡直就無法用語言表達了。想想看,一種外表黑乎乎灰乎乎的石頭,一種不起眼的石頭,一種在青石溝這樣偏僻的地方,千萬年來被人們踢過來踏過去誰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石頭,竟然可以用秤稱著來賣,而且它的價格是那樣誘人,只有區(qū)區(qū)兩公斤的東西就賣出了整整一萬元,真是不可想象!墩子在山那市打工一年才掙多少錢?比這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去年他在賬面上是掙了一萬多,可是除去吃喝交通的費用,真正到手的還能有多少呢?
現(xiàn)在儲存在家里的只是墩子和紫葉在地表上找到的一些,而根據(jù)他們的記憶,在翻耕土地的時候他們見過,土壤里還有更多。不僅他們家的坡地里有,跟他家相鄰的幾塊坡地里都有,雖然他們沒有想過要到別人家的田里去采挖這種石頭,可他們還是盡量不作聲張,悄悄地弄到家里來了許多。一般他們是在早晨很早,或者是傍晚很晚,估計坡地里沒有別人在的時候他們才會去尋找這種石頭。
盡管他們的行動一直十分詭秘,可最終還是被眼賊的柳綠看見了。
“咦,你兩口子這是干什么嘛?閑著沒事往家里運石頭,還嫌家里的石頭少,是不是?咯咯咯……”柳綠說著,笑了。
就是嘛,青石溝整個村子坐落在山里,不僅田里有石頭,路上有石頭,家家戶戶的房子是石頭壘的,鍋灶是石頭砌的,鋪天蓋地哪個旮旯里沒有石頭呢?
“嗨,是他這個神經(jīng)病撿著玩唄?!弊先~把皮球踢給了墩子。
“嘿嘿,沒事,撿著玩呢,”墩子在臉上堆起一些笑容,“我在山那認(rèn)識幾個玩奇石的人,就是觀賞石協(xié)會的那些個,他們跟我要石頭。嘿嘿,我又不懂得什么石頭好,什么石頭孬,就給他們撿了一些?!?BR>“喲!你倒是學(xué)得洋氣,玩起石頭來了!俺可是聽柱子說過的,外面有很多人收藏石頭,北京上海青島都有,那些玩石頭的人可都是有錢的人啊。”柳綠說。
“我洋氣什么,我自己又不玩,是幾個熟人跟我要,沒辦法,我才給他們撿一點?!倍兆诱f。
“好啊,你跟他們學(xué)會了,也來教教我,我也去撿幾塊值錢的石頭?!绷G說,“柱子說過,有的好石頭一塊就賣幾十萬呢!咯咯咯……”
當(dāng)然這是墩子賣出一萬元以前的事了。
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是總朝著一個方向發(fā)展,隨著墩子夫妻對寶石的期待越來越大,麻煩也就跟著來了。這不,等聽說他賣了那兩公斤石頭以后,柳綠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咦,你兩口子真是做得出!遇見這么好的事就把俺給撇了?俺家坡地里又不是沒有,你就是告訴了俺,俺也不會到你家田里去撿啵,真是的!”
“不是不想跟你說,是那時候不敢肯定這石頭值錢,所以不敢告訴你?!倍兆咏忉屨f。
“就現(xiàn)在也只是跟你一個人說的,你可千萬別聲張?!弊先~說,“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咱田里種的草藥還不就給糟蹋了!現(xiàn)在,咱先撿撿地面上的,等秋后收成了,再把土里那些的翻出來。”
兩口子說了半天好話,總算讓柳綠有了笑臉。自此,他們兩家達成協(xié)議,秘密行動,不能讓村里的任何人知道坡地里有寶石。

坡地里的寶石是由紫葉發(fā)現(xiàn)的,嚴(yán)格地講,應(yīng)該是柳綠最早發(fā)現(xiàn)的。
紫葉和柳綠住在同一條胡同里,雖然不是對門,卻是近鄰。兩家在坡上的承包土地緊挨著,平時到田里勞作的時候紫葉和柳綠就相互邀約著,一來是因為兩家種植了同樣的作物,同時鋤草,同時施肥,播種和收獲一定也是同時了;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們都需要一個伴,可以說話拉呱,還能相互照應(yīng),一個人待在田野里總是寂寞的。農(nóng)忙的時候她們都帶著干糧,中午就在田里吃了,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家,平時她們只帶一桶涼開水,中午回家吃飯。
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是兩家的男人是同齡,讀書的時候又是同學(xué),因此兩家的友誼根深蒂固。柱子在外面闖蕩久了,見的世面多,信息靈,在坡地里種植草藥就是柳綠家?guī)ь^引進的。紫葉兩口子跟他家學(xué)習(xí)種植技術(shù),自然也得到了特別的關(guān)照,今年種天麻,明年丹參,后年種植徐長卿,經(jīng)濟收入自然不同于其他村民。多少次柱子要墩子跟他一起外出,一來跟他做個幫手,二來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只可惜墩子沒有柱子的闖勁,除了耕種承包的農(nóng)田,打工也只是跑到離家不足三十公里的山那市郊區(qū)。
一天,紫葉和柳綠又相約到坡地里鋤草,在埋頭苦干了好一陣子之后,紫葉抬頭看看天色,把鋤頭一扔,向地頭上的水桶走去,邊走邊喊:
“歇息了,柳綠!”
柳綠聽見了,也扔下鋤頭走過來,手里提著一個塑料桶,里面是涼開水。倆人就在長著丹參的壟上坐了,喝水,說孩子的事,說男人的事。紫葉家有一個兒子,讀小學(xué),柳綠家有兩個女兒,一個讀初中,一個讀小學(xué)。紫葉家的墩子在山那市郊區(qū)的一個工廠里打工,柳綠家的柱子在外做生意,整天價天南海北地跑,一會在海南,一會在哈爾濱,今天去了新疆,明天有去了青島。
紫葉說她兒子快要考初中了,心情身體都很好,就是成績上不去。
柳綠說大女兒原來學(xué)習(xí)在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進了初三就不行了,整天只吵著要好衣服穿,每天去學(xué)校還得描眉畫眼的。
那天的天氣很好,沒下雨也沒晴天,太陽被一層薄薄的云彩遮住了,習(xí)習(xí)的風(fēng)從山腳下漫過來,爬上山坡去往山梁,一路給人帶來許多清爽。
倆人嘰嘰嘎嘎說笑的時候,柳綠順手捏起來一粒石頭,一粒黑乎乎灰乎乎的鴿子蛋大小的石頭,在手里擺弄著。她一邊說柱子每次打電話的口氣就像是一匹餓了一萬年的狼一樣,一邊擺弄著那粒石頭;她一邊聽紫葉說墩子要是一個星期不回家一進門就會變成一個瘋子,一邊擺弄著那粒石頭。
待到水喝足了,涼爽透了,倆人要起身去鋤地的時候,柳綠抬手要把那粒石頭扔掉時候,她突然停住了。
“咦,這石頭怎么這么鮮亮!”柳綠端詳著那粒差點被扔掉的石頭。
那粒石頭是斷裂了的,也就是說它不是一粒完整的石頭,其余的部位都被一層黑灰色物質(zhì)包裹著,只有斷開的截面有些顏色露出來。
“我看看,”紫葉說,“呀,就像玻璃一樣嘛?!?BR>“可不,你看這顏色,這顏色多好看!”柳綠說。
“真是,就像我家的玫瑰花呢。哪里撿的?”紫葉說。
“剛才,腳底下?!?BR>“稀奇,沒見過這種石頭呢。別是什么寶貝吧?咯咯….”
“咱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能有什么寶貝!”柳綠把石頭遞給紫葉,轉(zhuǎn)身走了,“沒見過就給你了吧,反正是從你家地理撿的。發(fā)了財別忘了我就行啊,咯咯……”
紫葉捏著石頭瞅了一會,也沒看出什么名堂,就順手放在了地頭擱水桶的地方。她實在沒有介意這粒石頭,在她眼里這不過就是一粒石頭,只是那微微發(fā)紫的顏色讓她覺得蹊蹺,以至于后來是怎樣把這粒石頭帶回家的,具體放在了什么位置她都記不得了。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墩子從山那回到青石溝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很晚,紫葉娘倆早就吃過了晚飯,兒子因為明天要在六點以前到校,已經(jīng)睡下了。這一回墩子真的是一個星期多沒有回家了,進了家門并不急著吃飯喝水,而是把院門房門一律關(guān)了,上前抱住紫葉一下就扔進了蚊帳里。也是活該這個家伙倒霉,他這里脫光了衣服剛要發(fā)作呢,就被床上的一個什么東西硌了一下,準(zhǔn)確地說是硌在了他的右腿膝蓋上,只見他“唉喲”一聲,剛才還硬邦邦的那個東西頓時軟了下去。
“咯咯咯……”紫葉看著墩子呲牙咧嘴的狼狽樣笑了起來,“你這是怎么了?”
“操!你個臭娘們藏了什么暗器,害我呢!”墩子一邊說,一邊兩手在床鋪上摸索。
“我就是藏了暗器,整治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怎么回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紫葉說。
“本來我該明天早晨回來的,實在憋不住了,還來得及給你打電話?”墩子還在那里摸索,“操!在哪里呢?”
“你找什么哩?”紫葉折起身來。
“找到了!”墩子從涼席的下面摸出來一粒石頭,看也沒看,隨手扔了出去,“怎么在這里放了粒石頭,硌死我了!”
“活該,那是我故意放的,專門硌你的。”紫葉只是這么說,她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石頭硌疼了墩子。
此時的墩子緩過勁來,沒頭沒腦地?fù)涞阶先~身上,嘴里說著“我讓你硌,我讓你硌……”一會就把事情辦完了。
接著,紫葉問墩子吃過晚飯了沒有,墩子說吃了,是在工廠吃的。倆人又扯起孩子學(xué)習(xí)的事,墩子工廠里的事,田里的事。說到田里的事的時候,紫葉愣了一愣,坐起來,煞有介事地問道:
“你剛才把石頭扔到哪里了?”
“什么石頭?”墩子茫然。
“就是剛才硌你的那一粒唄。”說著紫葉就穿衣服下床來找。
“扔了,誰知道扔哪里去了。不就是粒石頭嘛,找它干什么!你還嫌硌得我不夠怎的?”墩子懶得動彈。
“不一樣,這粒石頭怪好看的,就像玻璃似的,還有顏色哩。”紫葉把石頭找回來,遞給墩子看。
“什么顏色?哦,”墩子沒穿衣服,湊到電燈底下去看,“真是怪好看的,哪里來的?”
“從坡地里撿的唄。是柳綠撿的?!?BR>“柳綠撿的,怎么到咱家來了?”
“從咱家地里撿的唄。”
“不懂?!倍兆邮掌鹗^,“回去上班的時候帶著,我認(rèn)識市里的一個賞石專家,山那市奇石協(xié)會的,讓他看看,說不定是好東西呢?!?BR>回到山那后的一天上午,墩子下了夜班后沒休息就跑去找賞石專家,趕到奇石協(xié)會的時候人家正在開會,一幫人就像吵架似的個個掙的臉紅脖子粗,好像是要準(zhǔn)備一次石頭展覽的意思。等他們把會議吵完了,墩子把那個專家約了出來,掏出那粒石頭讓他看。專家翻來覆去地打量著石頭,又回到辦公室里拿來一只怪模怪樣的手電筒和一支像是玻璃刀的筆,他先用那支筆在石頭的截面上劃了幾下,又拿石頭在一只陶瓷水杯上劃了一下,然后再用手電去照那石頭。末了,他對墩子說:
“嗯,從硬度上講,包括石頭的外形了,這是一塊剛玉。顏色也不錯,玫瑰色,稀少。只是它的透明度太差了,如果透明度再高一點,這就是一粒寶石了?!?BR>“寶石?”墩子心里一驚,隨之大喜。
“是啊,寶石就是剛玉,當(dāng)然,剛玉不都是寶石。紅寶石、藍寶石都是從剛玉里面出來嘛?!睂<医忉屨f。
“那它值不值錢?”墩子想到了珠寶店里那些價格令人咂舌的物件,他的心跳不由地加速。
“我不是說了,這一粒的透度不太好,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寶石?!睂<液軆?nèi)行的樣子,“對于寶石的界定有四個要素,第一是硬度,石頭的硬度應(yīng)該在莫氏九度左右,你這一??隙ㄊ沁_到了。第二是顏色,石頭要有除了黑和白以外的其它色澤,這一粒也具備了。第三是透明度,石頭應(yīng)該能透得過自然光線,顯然這粒石頭差點。第四就是顆粒的大小了。當(dāng)然,前三條是最重要的。因此說,你這粒石頭,也可以稱作寶石,只是不是頂級的寶石,值不了多少錢?!?BR>“那,它到底值多少錢?”墩子沒有準(zhǔn)確地記住四個要素,但是他記住了這粒石頭是寶石。
“不好說?!睂<译y為的表情,“就這一粒?”
“就一粒?!?BR>“買的還是撿的?”
“撿的?!?BR>“在哪撿的?”
好像就在那一秒鐘的時間里墩子多長了一個心眼,在他想說青石溝的時候,吐出來的卻是:“路邊,排水溝?!?BR>墩子已經(jīng)隱約地感覺到,面前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老頭有點不實在,既然這是一粒寶石,你怎么說它不值錢呢?既然你是個專家,怎么會不知道它的價格呢?還問從哪里撿的,哼,要是告訴你了,你還不自己去撿了?
“這樣的石頭不會孤立地一粒出現(xiàn)。你再回去找找,在你發(fā)現(xiàn)它的地點周圍一定還有一些的。但愿你能找到比這一粒的透度高的,就算是不透明的,多撿幾粒也是好的。”專家說。
之后專家留下了墩子的手機號碼,就去忙他的事情了?;貋淼臅r候墩子后悔,自己怎么就忘了留下專家的電話號碼呢。


墩子得知這樣的石頭是寶石,就立即到他打工的工廠請了幾天的假,回到青石溝開始挖掘。
一開始是不得要領(lǐng)的,因為那里漫山遍野都是黑乎乎灰乎乎的石頭,小的跟豆粒似的,大的比一頭牛還大,更多的是枕頭大小拳頭大小,到底哪一塊里藏著寶石呢?所以墩子最初扛到家里的大部分都不是寶石,也不含有寶石。后來他拿了一把錘頭,見石頭就敲,遇石頭就砸,有些石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敲開,可里面什么也沒有;有些石頭一下就砸碎了,卻正是他要找的那種石頭,這讓他懊惱不已。但是,慢慢地墩子找到了其中的規(guī)律,原來寶石都是從大塊的石頭里面分離出來的,只是經(jīng)歷了千萬年甚至是億萬年的風(fēng)化那些個頭大的石頭都分崩離析,變成了小石頭,而絕大部分的寶石都是像鴿子蛋大小的獨立顆粒,并且都是六棱體。
幾天后,也就是墩子挖掘?qū)毷牡谌?,他接到了專家打來的電話,問他有沒有在那粒石頭的周圍再發(fā)現(xiàn)一些同樣的石頭,他說找到了一些,但是他沒有說是在哪里找到的。專家詳細(xì)打聽了從山那到青石溝的路線,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帶著三個人,驅(qū)車來到了墩子家里。他們幾個人拿著手電刻刀之類的一些工具,對著那些石頭又是照又是劃,一邊折騰一邊嘀嘀咕咕地說些什么。末了,專家站出來,指著他們挑揀好了的一堆石頭說:
“還有嗎?就找到這些?”
“沒有了,就這么多了?!倍兆诱f。
“就這些?不多嘛?!睂<艺f,有點遺憾的意思。
“這東西怎么會多呢?我們把那個地方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這么多?!弊先~搶話說。
“那,我們都要了,多少錢?”專家問墩子。
“……”墩子哪里知道這堆石頭值多少錢呢?他只不過是從坡地里把他們撿回來,一堆石頭,雖然他也到珠寶店看過那些玻璃柜臺里的陳列,可人家那是切割過的,打磨過的,鑲了金的,包了銀的,自己手上的這些是沒法跟人家的貨相比的,“都是熟人了,嘿嘿,多少錢?多少錢,你,你就看著給吧,你是專家嘛。”
“有秤嗎?稱一下有多重。”專家說。
紫葉拿來一桿秤,一掂,說道:“四斤高高的呢!”
“哦,兩公斤?!睂<铱纯戳顺有牵叩阶约旱钠嚫?,打開車門拿出一沓錢來遞給墩子,“喏,就這些吧。幫忙找個塑料袋子或者紙箱什么的把石頭包裝一下?!?BR>那錢在墩子手里數(shù)了一遍之后,又在紫葉的手里翻了一遍,專家一伙人出了門,兩口子又分別再捻了一遍,一萬元。這下子讓紫葉的嘴都合不攏了,一向沉悶的墩子也有了唱歌的欲望,哼哼著一首誰也聽不明白的曲子。夜里倆人又鉆進蚊帳里大喊大叫酣暢淋漓地把那事干了幾番。
墩子不住地夸贊專家夠?qū)嵲冢莻€好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你看人家既沒有打聽是在哪里撿來的,也沒有在價錢上計較,一甩手就是一萬元,多痛快。這次,墩子記住了專家的手機號碼。
專家的造訪讓墩子夫妻吃了定心丸,挖掘?qū)毷臒崆榭涨案邼q,沒過幾天他們家里就又聚集了幾十公斤,而且,這些石頭的純度要比以前的高多了,就是說里面很少夾雜著其它沒有用的,烏七八糟石頭了。柳綠家的收藏速度也不比墩子家來得慢,柱子已經(jīng)回家了,他們兩口子也像地下工作者一樣晝伏夜出,忙得不亦說乎。
眼看著家里的石頭越來越多,可是那個專家卻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墩子和紫葉沉不住氣了,就到柱子家找柱子兩口子商量。
“你給他打個電話唄。”柱子說,他要墩子給專家打電話。
“打電話怎么說呢?上次他們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說過,只有那四斤,沒有再多了。”墩子有些犯愁。
“這好辦,你就說你又找到了一些。以前找到的是以前的,現(xiàn)在找到的是現(xiàn)在的嘛?!敝诱f。
“那,我說又找到了多少呢?咱們兩家的加起來怕是有二百多斤了?!倍兆诱f。
“不能跟他說有這么多?!敝映了剂艘幌?,“物以稀為貴,你要是說咱手里有很多,那就不值錢了?!?BR>“說多少?”
“你就說撿了十來斤?!?BR>電話打過去是忙音,又撥一次,通了,墩子的心撲騰撲騰直跳。
“你好,哪位?”電話里傳來專家的聲音,看來他已經(jīng)把墩子給忘了。
“我是墩子,墩子,就是賣給你寶石的那個。”墩子說。
“寶石?什么寶石???”
“寶石啊,就是青石溝!青石溝!前兩天你來過的?!?BR>“哦,想起來了。你好!有什么事情嗎?”
“我又找到了一些哎,那種石頭,寶石,有五公斤呢?!?BR>“這么多!”專家說。
“啊,就這么多,你要不要再買一些?”
“我跟你講啊,墩子,我跟你講過的,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寶石,它的雜質(zhì)太多,通透度不夠啊。”
“你不是買了,買過一些了?……”
“我們買了一些是回來是做標(biāo)本用的,因為在我們山那市這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樣的石種,我們協(xié)會的幾個人就收藏了,但是我們不會要很多,多了沒用啊?!?BR>電話還沒打完,墩子的心就涼了半截,他又開始覺得這個專家不夠?qū)嵲?,明明他花了一萬元買了兩公斤,怎么又說不是寶石了呢?怎么又不值錢了呢?
柱子柳綠紫葉都不痛快了,臉色都跟陰了天似的。接下來四個人商量著該怎么辦,可好像誰也沒有好辦法。
“等一下吧,明天,我給我廣州的一個朋友寄一粒過去,讓他幫忙找人做個鑒定就行了。我去廣州的時候見那里有很多的鑒定機構(gòu),就在大街上?!敝涌偸怯兄饕獾?。


柱子托人搞的鑒定還得等些時日,不由得讓墩子心煩意亂起來。他打工的那個工廠已經(jīng)多次打電話來催了,說訂單積壓,要他趕緊回去上班,再不回去就要炒他的魷魚了,而他的弟弟寶子也在這時找上門來。
其實發(fā)現(xiàn)寶石的這塊地一開始并不是墩子家的,至少其中的三畝——接近一半的田地不是,而是墩子的胞弟寶子家承包的。
寶子在青石溝是一個人物,他既不喜歡種田,也不喜歡外出打工,沒事天天在村里串游,喝酒打牌總是少不了他的,村里那些沾光撿便宜的事一件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像所有青石溝的村民一樣,墩子一家三口人有八畝左右的土地,寶子家也是三口人也有八畝左右的土地。只不過無論誰家的承包地都不會是連成一片的,一般來說,按照土質(zhì)的優(yōu)劣每家會分別有一塊河灣里的水澆地一塊山地或者一塊坡地。墩子家原來是有一塊地在村東河灣里,土質(zhì)肥沃,又能澆得上水,種啥都有好收成,寶子看在眼里心里就不舒服,就找到墩子一定要用自己坡上的這塊地來跟哥哥兌換,理由是他不喜歡坡地,而愿意種水澆地。這樣還可以讓寶子家的水澆地能連成一片,也能讓墩子家的坡地連成一片,方便種植又利于管理,當(dāng)然,這里面最根本的理由是什么,大家一聽就會明白。墩子的父母早就過世了,村里只有墩子和寶子兄弟兩人,墩子夫婦勤謹(jǐn),日子自然過得比寶子紅火,做哥哥的是不能跟弟弟計較什么的,所以墩子就答應(yīng)了。但是,寶子拿到了水澆地后仍然不喜歡耕種,就像今年,除了草,他家河灣的那塊地里什么也沒長。
青石溝發(fā)現(xiàn)寶石的事已經(jīng)被人發(fā)覺,到底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柳綠?專家?還是其他什么人?不能確定,但至少寶子已經(jīng)知道了。那天晚上寶子喝得一身酒氣,哩溜歪斜地來到了墩子家,墩子讓他喝水他不喝,紫葉讓他抽煙他不抽,只抽他自己兜里裝著的。
“哼!哥,你真是我的親哥??!嫂,你真是我的親嫂?。∧銈兇?,我小,是不是?我小,我就缺心眼是不是?就是,我小嘛,我叫你哥嘛,我叫你嫂嘛,我心眼就少嘛!”寶子像個不倒翁似的,身子晃來晃去。
一開始墩子和紫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當(dāng)是他喝醉了。
“有事你就說,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墩子說,一副老大哥的尊嚴(yán)。
“我當(dāng)然有事,我當(dāng)然要說!我有事,為什么不說?我為什么不說?啊,怪不得前年我跟你們換地的時候你們答應(yīng)的那么痛快,原來我哥我嫂心里早就有底啊。我還當(dāng)我親哥親嫂是疼我呢,拿河灣里的水澆地?fù)Q我的坡地,嘻,原來你們早就知道那坡地里有寶石!哥比我大四歲,嫂比我大三歲,加起來,加起來八……哦,七歲,你倆就是比我心眼多啊,是不是?!”寶子叼起一支煙,用火機去點,可是那火苗和紙煙總是湊不到一起去,最后,他把那支煙攥碎了,扔掉。
墩子聽了這話,心里就全明白了,說道: “寶子,你當(dāng)初跟我換地的時候,我不知道坡地里有寶石。想怎么樣你盡管說,可別在這里胡說八道!”
“想怎么樣?你是我哥,我能把你怎么樣?沒二話,把那地再換回來!”寶子乜著眼說。
本來紫葉對換地的事就有一肚子的委屈,一聽這話,她急了:“呀,你說話得憑良心啊,當(dāng)初換地的時候不是你嫌那坡地薄嗎?你不是看中了河灣里的地肥嗎?你想換過來就換過來了,現(xiàn)在你又想換回去就換回去了!你知道今年我們在那塊地里種草藥投進去了多少錢?光種苗就花了一萬多呀!你那地里種了什么?什么都沒有!不行,我不答應(yīng)!”
“要換,也得等秋天我把藥材收了?!倍兆诱f。
“秋天?等到秋天你們還不把寶石都挖完了!”寶子吼道,“你還真的當(dāng)我缺心眼哩!告訴你倆,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本來那塊坡地就是我的!那地里的寶石也是我的!”
“那你說什么時候換?”紫葉說。
“今天就換,現(xiàn)在就換!”寶子說,“不但要把原來換過的換回來,原來沒換的也要換過來。”
“你什么意思?”紫葉問。
“什么意思,就是說,我把河灣里的地——原來是你家的和原來是我家的,都給你。你把坡上的地——原來是你家的和原來是我家的,都給我!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們不是賣了一萬元了嘛,就抵了你們的種苗錢了!你們不是又挖了百多斤了嗎?就抵了你們秋后的收成了!”寶子的聲音大。
“不行!別說不到一百斤,就算是一百斤誰又能說得定那石頭能賣多少錢?”紫葉的聲音也大。
“賣多少錢?我親嫂你還沒數(shù)嘛。四斤就賣一萬,一百斤賣幾萬?。吭趺淳偷植贿^你那幾棵破草藥!”
“好了,好了,別吵了?!倍兆又谰褪悄切┦^抵不過坡地里的收成,也難以拗得過自己的弟弟,“換,現(xiàn)在就換!可是這回不能跟上回一樣,你得給我寫下個字據(jù),永遠(yuǎn)不能反悔!”
“寫就寫!”寶子說。


青石溝的那些坡地大都是上個世紀(jì)六七十年代“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修造的梯田,方法就是用一些個頭大點的石頭先在坡上壘砌一道石壩,再在石壩內(nèi)填滿土壤,然后就可以耕種了。所謂的寶石不僅僅存在于土壤里,那些石壩上的石頭當(dāng)然也有很多是含有寶石的,只是那些小小的顆粒都藏在大石頭里面,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墩子挖掘?qū)毷臅r候沒有去挖生長著作物的土地,更不敢去撬動石壩上的石頭,因為一旦石壩被毀,土壤就會流失,若是趕上下雨,那后果更是不堪設(shè)想了??伤缹氉幽芨沙鍪裁磥?,寶子不但會把石壩拆了,有可能還會挖地三尺,甚至把那片山坡也給夷平了。墩子舍不得那里種植的草藥,更珍惜那片田地,因此他希望盡快找到那位專家,求那位專家說出準(zhǔn)確的答案,那石頭到底是不是寶石?,F(xiàn)在他寧愿自己就承認(rèn)那不是寶石,他寧愿把坡地里的草藥送給了寶子,或者是任何人,他只希望那些坡地能不被損壞。農(nóng)民哪,沒有了土地該怎樣生活?當(dāng)然,如果那石頭是寶石更好。如果是寶石,寶子就可以盡情地去開挖,既然石頭可以賣很多的錢,那么,把賣出的這些錢里拿出一部分,來修復(fù)被破壞的坡地還不是綽綽有余嗎?
在此之前,墩子又給專家打了多次電話,但是那個可惡家伙不是電話忙音,就是不接電話,他只好往山那走一趟了。
這一次奇石協(xié)會的辦公室里一片寂靜,墩子伸頭從玻璃窗向里望了望,只見里面除了桌椅板凳和一些石頭以外一個人沒有。待他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一個他認(rèn)識的人走了過來,是上一次跟著專家到青石溝買石頭的三個人當(dāng)中一個。墩子上前湊了幾步,招呼道:
“你好!”
“你好!你是叫墩子來著吧?”那人還記得他。
“是我,是我。你還記得,你們還沒上班嗎?”墩子說。
“上班?我們這里哪有上班下班的說法,有事就來,沒事就走。你,有事?”那人說。
“我是來找專家的,就是你們一起去買寶石的那個?!?BR>“哦,不巧呢,他去國土資源局參加活動去了。今天山那市珠寶鑒定中心掛牌,省協(xié)會和省國土資源廳還有省珠寶鑒定中心都來人了?!?BR>“珠寶鑒定中心?是鑒定寶石的吧?”墩子問道。
“那還用說!珠寶鑒定中心不鑒定寶石鑒定什么!”那人說著已經(jīng)打開了房門,“進來坐。”
“不,不了,我還有別的事,我得走了。”墩子說著話就走了。
他想,既然山那市有珠寶鑒定中心了,還用得著找專家嗎?直接去鑒定中心鑒定就是了。走出老遠(yuǎn)了,墩子想起來,忘了問清楚鑒定中心的位置在哪里。嗨,管它呢,肯定就在國土資源局附近。墩子想。
三路公共汽車還沒到站,墩子就聽見鞭炮禮炮和音樂的聲音,下車來一看正是山那市珠寶鑒定中心的開張儀式。再向前走兩步,墩子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見專家正在那門口站著,他三步并作兩步迅速擠到了專家面前。這時儀式已經(jīng)舉行完畢,墩子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跟專家說了。
“這樣吧,中心今天掛牌,可以給你做一次免費的檢測鑒定。等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我再給你解釋,好不好?”專家說,“你選兩粒最好的出來?!?BR>墩子挑選了兩粒個頭差不多,顏色也差不多的石頭,遞給專家。不一會,鑒定結(jié)果就出來了,一張鑒定證書上寫著“剛玉”,另一張寫著“寶石”。
“看見了吧?現(xiàn)在你可以對比那兩粒石頭了,它們的差別大不大?!睂<艺f。
“差不多呢?!倍兆幼屑?xì)看了那兩粒石頭。
“那你再來看這個?!睂<野讯兆宇I(lǐng)到中心的樣品室里,指著那里陳列的紅寶石藍寶石讓墩子看,“看明白了吧?這才是頂級的寶石,它們的顏色亮麗,而且通透度高,就像一粒一粒著色的冰塊。這些石頭一般不是在山地里發(fā)掘的,因為山地干燥,特別是在我們北方;即便是在南方,頂級的寶石也應(yīng)該是在河流里,至少是濕潤的區(qū)域采挖的。你手里的石頭呢,沒有透度,就算把它們稱之為寶石,那也應(yīng)該是最低檔次的。而且這種成色的剛玉儲量很大,你知道工廠做砂輪的原料吧?呵呵,那就是剛玉。你自己說它能值多少錢?前些天我們從你那里買了一些只是做標(biāo)本,是為了證明我們山那市有這個石種,而不是因為它是寶石。明白了吧?”
“你這樣一說我明白了,可是我弟弟他不明白,我們村里的人不明白。我去跟他們講,他們肯定不相信?!倍兆討n慮地說,“唉,他們會把那些坡地全毀了。”
專家沉思了片刻,說道:“這也好辦,我會盡快跟國土資源局執(zhí)法支隊說明情況,讓他們?nèi)プ龉ぷ?。然后我再與電視臺有關(guān)節(jié)目組聯(lián)系,請他們跟我們協(xié)會聯(lián)動,專門對青石溝的石頭制作一期節(jié)目,詳細(xì)介紹這種石頭??傊?,在這件事上我會幫你的。你回去以后呢,就安心地工作,該干啥干啥去,不要再在這種石頭上浪費時間,有事跟我聯(lián)系就是了?!?BR>“好!可是我打你的手機,這幾天打不通哩。”墩子抱怨說。
“哎呀,對不起,前幾天我去日本參加了一次奇石展覽,手機關(guān)了,開著的時候沒有急事也不接?,F(xiàn)在好了,你要打的話肯定就通了,還是原來的號碼?!睂<椅罩兆拥氖謸u晃著說。


墩子告別了專家沒有回青石溝,而是直接去了工廠,一進門傳達室里的保安就叫住了他,說老板已經(jīng)把他解雇了。保安手里揮舞著一張紙,墩子接過來看看,就去人力勞資部把剩余的工資領(lǐng)了,再到宿舍里把鋪蓋打點起來,回家。
在青石溝下車的時候,墩子發(fā)現(xiàn)車站周圍所有認(rèn)識他的人都拿異樣的眼光掃描他,他們是善意的,還有點羨慕的神情,有人甚至很是諂媚地沖著他笑,跑到他面前給他遞煙,點煙。墩子剛剛失去了一份工作,眼前的這些讓他感到莫名其妙,后來他才知道,這都是寶子鬧出來的景色。
寶子接手了坡上的田地,可他卻舍不得用自己的力氣去挖掘什么寶石,便從本村鄰村招來他的一幫小兄弟前來幫忙。這幫人在坡地里拆石壩,挖土坑,熱火朝天,引得不少好奇的人前來圍觀。寶子的兄弟們都跟寶子差不多的德行,越是人多的時候就越是精神抖擻,當(dāng)他們撿到一粒小石頭,他們就說:
“一萬元,又是一萬元!”
當(dāng)他們撿到一粒大點的石頭,他們就說:“十萬元,又是十萬元!”
若是撿到一塊拳頭大小的,他們會歡呼雀躍:“五十萬!又來了五十萬!”
坡地里有寶石的消息不能用“長了翅膀”幾個字來形容,應(yīng)該說就像閃電般地傳開了,因為這消息有著振聾發(fā)瞶的力量。
這年頭,哪個村里沒有幾個能人呢?青石溝也不例外。其實早在墩子和柱子兩家撿拾石頭的時候,他們的行動就被有心人注意了,理由很簡單,在這既不是節(jié)日又不是農(nóng)忙的日子里,墩子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柱子丟下了生意不管,一味地在家里瞎忙活,圖個什么呢?他們白天幾乎不與任何人照面,神出鬼沒地往家里扛石頭,又是為了什么嘛。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原來那些石頭里面有寶石,有錢!而且很多人還知道,墩子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寶石的人,第一個賣過寶石的人,發(fā)財了!這也就是很多人不再把墩子當(dāng)做一般人看待的原因。盡管墩子把那種石頭不值錢的消息告訴了柱子寶子,甚至是每一個向他詢問和提及寶石的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他。尤其是寶子在聽了他的話后,竟然哈哈大笑了半天,直到就要岔氣了才停下,說道:
“你可真是我親哥啊,你還能是誰嘛!你是已經(jīng)把寶石屯起來了,是不是?你是已經(jīng)把寶石賣了,是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別糟蹋了那些草藥,別毀了田地。那些石頭鑒定過了,不是好的寶石,不值錢……”墩子說。
“你少跟我來那一套!我來問你,這坡地是你的嗎?是你老婆的嗎?是別人的嗎?不是,不是,都不是!這地是我的,是我寶子的!別說我挖寶石,我就是愿意在這里挖空氣,挖狗屎,干你什么事?咹?你給我滾!”
有人坐不住了,那些在坡地里有承包田的人已經(jīng)開始出動,以一家一戶為單位各自在自家的土地里搜尋寶石,采挖寶石,而那些在坡地里沒有田地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人去找村委,要求村里把那些土地收回來,因為土地是集體的,是全村人的,那土壤里的寶石也是集體的,是全村人的。村委的人很為難,道理雖是這么說的,可是那寶石不像煤礦,找到礦脈就可以一口氣開采去,這些石頭土里也有,石壩上也有,這里一粒,那里一粒,儲量肯定不會多,收回那些坡地來又怎么挖掘呢?如果不能大規(guī)模地采挖,除了要賠償承包人的損失,收回來又有什么用呢?
村委的態(tài)度讓村民們絕望,絕望的后面隱藏著的是一股怒火,他們或者聚在一起,或者互致電話,交流著他們的看法,想法。
“青石溝的土地是青石溝每個村民的土地?!?BR>“青石溝土地里的寶石是青石溝每個村民的寶石?!?BR>“集體的東西就是人人有份?!?BR>“不能讓個別人把寶石獨吞了?!?BR>“既然有我們的,我們?yōu)槭裁吹貌坏剑俊?BR>“要去掙,要去搶!”
“對,去掙,去搶!哪怕?lián)尰匾涣硪膊煌髯鲆换厍嗍瘻系拇迕?!?BR>“搶!”
“搶!”


幾乎全村的人都在向山坡上移動,無論男女老幼,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持有一件鎬鍬鋤耙,鐵棍或者鋼鉤之類的工具。一開始寶子率領(lǐng)自己的弟兄們還與上來的人發(fā)生過對峙,但是隨著村民越聚越多,寶子的隊伍敗下陣來。寶子明白了這樣一個事實,眼下想占據(jù)一塊土地是不可能的,最有效的辦法是加快挖掘的速度,只有把寶石撿到自己兜里那寶石才是自己的。于是他雇傭了一臺挖掘機開上了坡地。
人們揮動著手里的工具,撬開那里的石壩,翻動那里的土壤,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希望一粒又一粒的石頭被發(fā)現(xiàn)。他們每撿到一粒石頭的時候會伴有一聲驚呼,尤其是顆粒較大的石頭。雖然也有爭搶,爭執(zhí)和摩擦,但是他們都不愿意持久下去,他們會在罵對方一聲,或者吐一口唾沫后繼續(xù)埋頭挖掘。幾乎沒有人交談,你可以聽見的是挖掘機的馬達聲,石壩被拆的噗通聲,土壤被刨挖的喳喳聲。若是在遠(yuǎn)處觀看,你可以看見蝗蟲一樣密集的人群,空中飄揚的塵沙,山坡上一片狼煙。
中午了,沒有幾個人離開坡地,這時候村里的高音喇叭響了起來,先是由村主任喊叫了幾聲,然后是國土資源局的工作人員宣讀了一份《告全體青石溝村民書》。因為距離遙遠(yuǎn),因為吵雜,因為喧囂,村民們不能一字一句地把喇叭發(fā)出的話語全部聽清楚,可是有幾個關(guān)鍵詞他們都注意到了:
“土地是國有資產(chǎn)……是青石溝村民的,更是國家的!……土地里的掩埋物也是國家的……這是違法行為!……我要求所有的人立即從坡地里撤出來!”
高音喇叭的講話除了引來人們一陣又一陣的哄然大笑,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倒是有人在跟隨著它的聲音,做著另一種解釋:
“土地是青石溝的,不是別人的!”
“土里埋著的東西多著呢!還有你先人的尸骨呢,也是國家的?”
“這座山也是國家的,你們搬回去吧!……”
寶子的一句話得到了所有在場的人們的認(rèn)同:
“看見了吧?聽見了吧?咱這里漫山遍野都是石頭,咱就是把別處的石頭都搬光了有誰管過問過?現(xiàn)在我們撿這點小石頭了他們卻不讓咱撿,為什么呢?第一,證明這種石頭值錢!第二,有人想把青石溝的寶貝從咱手里搶走!”
“對!寶子說得對!”有人喝彩。
“挖呀,挖呀!”
“快點挖!再不挖這寶石就不是咱們的啦!”
幾分鐘后,人們看見三輛頂著警燈的轎車向這邊駛來,車的前門上寫著“國土執(zhí)法”字樣。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方汽車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十來個人,有穿制服的,也有穿便裝的。一個穿制服的人手拿擴音器對著坡地喊道:
“田里的人注意了!田里的人注意了!我們是山那市水磨房區(qū)國土資源執(zhí)法大隊,前來執(zhí)行公務(wù)!你們現(xiàn)在從事的采挖行動是違法的,必須立即停止!我要求你們馬上離開這里,停止你們的非法活動!如果有人不聽勸告,我們將依法采取強制措施!大家注意了……”
有人停下來了,零星有幾個走出坡地,更多的人是站在那里觀望,仍然有人在繼續(xù)挖掘,仿佛什么都沒聽見。這時候?qū)氉诱f話了:
“你們沒弄錯吧?什么是違法行為?我們是在這里修整農(nóng)田呢!這也犯法?”
“就是,修整農(nóng)田犯了什么法!”寶子的弟兄說。
“哎,你們不是來幫我們整地的吧?哈哈哈….”
“哈哈哈……”很多人跟著笑起來。
“你!”那個人指著寶子說,“你給我過來!聽見沒有,過來!”
“過來就過來,你想干什么?”寶子提著一根撬棍,沖了過來。
“過來就過來!”寶子的弟兄們?nèi)耸忠患一锔松蟻怼?BR>“過來又怎么樣?!”一些青壯年也拿著工具圍了上來。
“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那人緊張了。
“干什么?不是告訴你了,我們在這里整地呢。我倒要問問你們這是干什么?!睂氉幼炖锏鹬虢?zé)?,頭歪著,眼乜著。
“都給我站??!不要胡來!”這時候一個身穿便裝的人站出來,“可能是誤會了,誤會了,好,你們繼續(xù)整你們的農(nóng)田,我們走了?!?BR>一行人灰溜溜地退回車內(nèi),調(diào)頭走了,坡地里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寶子的臉上容光煥發(fā),模樣很像一個英雄。
那天夜里山那市電視臺播出了一段新聞,內(nèi)容大概是說在山那市水磨房區(qū)柳子鎮(zhèn)青石溝村發(fā)現(xiàn)了紅剛玉,經(jīng)過專家鑒定,那不是很好的寶石。播音員特別強調(diào),那些石頭絕大多數(shù)是達不到寶石級的,就算是寶石,也幾乎沒有經(jīng)濟價值。
青石溝的村民看那條新聞了,看過之后他們罵電視臺是騙子。
“真會騙人啊,敢說寶石不值錢。寶石不值錢那什么石頭值錢呢?難道那山上的砂石值錢,那溝里的卵石值錢?笑話!”
“有名堂吧?”
“什么名堂,電視臺只能這樣說唄。你看,那石頭不值錢眼看都搶瘋了,如果他們說值錢,還不得出了人命?”
“就是!”
山那市很多人注意到了這條新聞,他們不僅驚奇,而且興奮。


第二天,東方剛露魚肚白,山坡上就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這些人已經(jīng)不僅僅是青石溝的村民,青石溝周圍幾個村子的人也來了,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也有人來了,甚至昨天看過山那市電視臺新聞節(jié)目的市里的人也來了。
這些外面來的人幾乎都沒有攜帶工具,一開始他們只是在一旁觀望,漸漸地他們感覺到心也癢,手也癢。于是,他們就向前走幾步,再走幾步,然后他們下腰去撿拾一粒石頭,兩粒石頭??蓱z那些市里來的人,終于放下了精心裝飾的斯文,伸手去挖那土,用皮鞋去踢那坷垃,聰明一點的就去找一截樹枝,或者從汽車?yán)锬贸雎萁z刀前來挖掘,加入到了浩浩蕩蕩的淘寶大軍之中。
那天青石溝經(jīng)歷了這個村子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聚會,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汽車摩托車電動車塞滿了村里的街道,堆積在那面山坡下。墩子粗略地計算了一下,最高峰的時刻,坡地里的人數(shù)至少也有三千。是誰挖到一粒石頭在開心大笑,是誰為了爭搶一粒石頭在嗷嗷大叫,墩子不知道。他不敢到坡地里去,他不敢去看那些被踐踏被拔出被扔掉的正在生長中的禾苗,他不敢去看那些被鏟除被搗毀被砸爛的千瘡百孔的石壩。但是,他會想象,能夠想象出那里的情景,而一旦那副慘不忍睹的想象圖在他腦海里出現(xiàn),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坡地里涌起黑壓壓的人群時,天空中也聚集了黑壓壓的云朝這邊涌來。不一會,電閃雷鳴,狂風(fēng)乍起,一場大雨傾盆而至。不到五分鐘,山坡上的人群被雨水驅(qū)散了,石壩被雨水摧毀了,泥沙夾著禾苗隨著雨水向低洼處奔流,奔流,一直流進山下的河里。
柱子是最先退出淘寶隊伍的人,他廣州的朋友打電話過來,說那石頭是寶石,但是價值極低,沒有大量開發(fā)的意義。
“好歹你家還賣了一萬元!你看俺家,坡地里三萬元的草藥全泡湯了,就剩下了這堆破石頭!”柳綠對墩子和紫葉說。
顯然這場禍端的黑手就是墩子。
但是柱子沒說什么,他是通情達理的人,不但沒有說什么還請墩子到他家喝酒。柱子說這事怪不得墩子,墩子本來是一片好心的,而且他了解墩子,墩子從來不做壞事。墩子很是慚愧,盡管得到了朋友的安慰,心里仍然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倒是紫葉因為換地的事跟墩子慪氣,幾天來不下地,不做飯,也不搭理墩子。
“今年怕是要喝西北風(fēng)了?!弊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墩子聽。
不管怎樣,日子還得過下去。從柱子家喝了點酒回來,墩子就琢磨著到河灣的田里去看,他想著去把那幾畝地整理整理,不能再讓它荒蕪下去,今年,就是趕在暑天種上一茬大白菜也是好的?;氐郊?,紫葉正在床上假寐,墩子咳嗽了一聲,她連眼皮也沒翻翻。他也不再做什么聲響,就灌了一桶涼開水,扛上镢锨,帶上鐮刀,來到了河灣那片田里。
寶子去年種植的玉米秸還在地里站著,荒草已經(jīng)有半人多高,千曲百折的藤蔓從地面爬到秸稈上,再從這棵秸稈爬到另一棵秸稈上,一片望去,簡直就是一個網(wǎng)絡(luò)世界了。因為疏于管理,田里沒有排水口,上午那場暴雨下來的水還在田里囤積著。
墩子脫了鞋子,挽起褲腳,先用鐮刀拼殺出來一條道路,讓后拿起鐵锨,挖一條排水的渠道。一步,兩步,三步,就在他向設(shè)計中的排水口走去,落下第三步的時候,一陣疼痛從腳掌升起,迅速傳遍全身。是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在這樣肥沃的田里會有什么東西如此尖銳呢?他把褂子脫了掛在一棵玉米秸上,只穿著背心,彎下腰,將手伸到了腳底下,只摸了一把,那東西被摳出來了,是一粒棱角分明的石頭。墩子覺得眼熟,順手在水里洗涮了一下,再舉起來看時,他不由得驚呆了。
這粒石頭有核桃大小,六棱體,就像一塊冰一樣晶瑩剔透,帶著淡淡的玫瑰色。墩子想起在珠寶鑒定中心專家?guī)催^的那些寶石,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差別只是顏色的不同。這不正是專家所說的頂級寶石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墩子緊緊攥住那粒石頭,連滾帶爬地跑到河里,再次用河流的清水沖洗了一遍,然后來到空曠的河灘上,光線最好的地方仔細(xì)察看,天哪,竟然還有星光!是,就是它!它就是寶石!它是頂級的寶石!那粒石頭在陽光的照射下是如此的艷麗,優(yōu)雅,光彩奪目。
這時候墩子又想起專家說過的話——頂級的寶石應(yīng)該出自河流,至少是濕潤的區(qū)域。
墩子還是有點做夢的意思,他拍拍自己的額頭,有感覺,扭一把自己的屁股,疼。看來這是真的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寶石揣進褲兜,迅速跑回田里,用镢刨,用锨挖,用腳踩,一粒,兩粒,三?!繐斓揭涣K家艿胶永锶デ逑?,每次清洗完了他都要到光線好的地方去欣賞,去品味。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一身的汗水,一身的泥漿,像一個癡人,或者說像個瘋子,直到河灣里的光線暗淡了下來。
傍晚時分墩子還沒有回家,他到河水里洗了一個澡。這時他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剛剛下過雨,河水有點涼還是怎的,他看著手里的幾粒冰塊一樣的寶石,再看看河灣里那片田地,不由得一絲寒意爬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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