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是農(nóng)歷24節(jié)氣中的第9個節(jié)氣。這個節(jié)氣的到來,預(yù)示著“三夏”大忙開始了。芒種的芒,麥芒的芒。在我老家,大麥小麥,長芒的莊稼顆粒飽滿,在灼灼陽光下,在一臺臺梯田里,波浪起伏,舒展成熟之美?!靶狱S一時,麥黃一晌?!边@個時節(jié),麥子焦黃得快,手腳慢一點,麥粒兒就會炸裂,撒一地金黃。心急的老農(nóng),天天去地塊看,麥子黃一塊,就戴著麥秸草帽,手握鐮刀,彎腰弓背,忙著割回來。莊稼催人,這塊還沒割完,那塊又黃了。他們頂著毒日、揮汗如雨,在龍口搶食。
“芒種”,也稱“忙種”。這是一個承上啟下的節(jié)氣。炎炎夏日,農(nóng)人們在一塊塊土地上,風風火火收了夏熟作物之后,又得爭分奪秒的播種秋季莊稼?!袄状蛎⒎N,稻子好種?!彼麄冊凇笆铡迸c“種”之間,比織布梭子跑得歡。田園如畫布,農(nóng)人像畫家,他們把農(nóng)具當畫筆,在田園上盡情描畫。幾天前還是金色燦燦的麥地,幾天后就是碧綠盈盈的稻田,這一切,都像是眨眼間完成的,美輪美奐,輝煌壯觀。
陰氣相生,鳥鳴夏忙?!懊⒎N”有三候:“一候螳螂生;二候鵬始鳴;三候反舌無聲?!贝藭r,陰氣初生,螳螂去年深秋產(chǎn)的卵破殼生出小螳螂。這個令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昆蟲,被法布爾在《昆蟲記》里說得好漂亮:螳螂天生就有著一副嫻美而且優(yōu)雅的身材。枝頭有了伯勞鳥的身影,感陰而鳴,叫聲刺耳。陰氣逼鳥,反舌鳥禁了聲,沉默寡言,像智者。
我自從搬進小城里居住,離鄉(xiāng)村遠了,也看不見風火熱鬧的農(nóng)忙景象了。
小區(qū)里有兩個池塘,不知啥時間養(yǎng)了青蛙,白天不見它跳躍,深夜呱呱唱起來,像黃昏后,翠屏公園山門口的人吼秦腔,昂揚快活。幾聲蛙鳴,讓我油然想起“一池草色萬蛙鳴”的壯觀情景。那是在鄉(xiāng)下教書,學(xué)校前邊是一彎稻田,夏天夜晚,月兒彎彎,星光閃耀,夏夜里,蛙聲齊鳴,群體狂歡,把人鬧得半夜都無法入眠。實在睡不著了,就吆喝幾人,打著手電筒,下到秧田里捉黃鱔。然后,去河邊洗把臉,坐在石頭上,任悠悠河風,愛撫滾熱的臉頰。
小區(qū)有業(yè)主討嫌青蛙,嫌它太鬧,在群里一次又一次地發(fā)聲,讓物業(yè)管一管,不讓青蛙擾民。這人不可理喻,沒了青蛙的呼喚,會讓人忘了鄉(xiāng)村的夏夜,忘了生養(yǎng)自己的故鄉(xiāng)。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沒課的下午,沿著荷塘或稻田邊的小路散步,會碰見一只只蜻蜓,飛著飛著,輕盈地落在荷葉上,墊著腳,姿態(tài)優(yōu)雅地想著心思。時常,見蜻蜓穿越葉間,到一處平靜如鏡的水面上盤旋、飛翔,尾尖緊貼水面,一下一下的點水,水面上,漾開一輪輪小小的漣漪。蜻蜓點水不是玩游戲,而是雌蜻蜓在產(chǎn)卵、繁殖后代。這種生兒育女的自然現(xiàn)象,你說奇妙不奇妙?大自然的奧秘,無窮無盡,有意思得很。
渭上新蟬聲,先聽渾相似。在鄉(xiāng)下,不等到芒種,寧靜的夏夜,早蟬開始清起嗓子,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起來。“詠蟬者每詠其聲,此獨尊其品格。”蟬飲風餐露,是高潔的象征,古人愛用蟬喻之人品。傳說蟬是周文王第100個兒子,叫“雷震子”?!侗静菥V目》說蟬,“皆三十日而死”。蟬大部分時間在地下度過,成蟲期只一月左右。難怪,蟬會叫得那么響亮,那么歇斯底里。原來,世上的萬物。都很珍惜生命,熱愛生命。哪怕活上一天,也要唱好自己的歌。
夏夜,人們搬著板凳,坐在道場上乘涼。淺淺的月光下,螢火蟲忽高忽上,忽遠忽近,一閃一閃的飛。輕羅小扇撲流螢。古人矯情,用扇子撲。鄉(xiāng)下的孩子野,喊著追著,用小手逮,捉住了,裝在南瓜花里,當燈籠玩。
如今,大量的移民搬遷,鄉(xiāng)村成了空殼,城市臃腫起來。街道兩邊、城邊路旁,小車一輛緊挨一輛,大大小小、紅紅綠綠,像繡的花邊。幸虧,繞城河邊有了休閑長廊,人車互不相擾,市民們可以自由安然地散步。炎日下,女人們戴著遮陽帽,長裙搖曳、碎步生香。在城市,夏天是女人的季節(jié),她們是城市的花朵,是城市最美的風景。
市民,是城市的莊稼,一茬茬生,一茬茬成熟,一茬茬被時間收割走了。芒種忙忙種,那是鄉(xiāng)村的故事,是一代農(nóng)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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