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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份

來源:作者:章社友時間:2016-10-17熱度:0


  一、分離
  周末,玉貞輕盈地出了校門,走在街邊的路上,不時有卷曲的枯葉從樹上滑落,玉貞想,已經(jīng)是秋天了,時間過得多快呀,自己也已經(jīng)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來到街角,她四處看了一圈也沒見到潤樞,正納悶時,但見小蘭從那側(cè)急匆匆趕來,到了近前對她說:“小姐,公子前天就離開了,他讓人給你帶了信。”說著伸手遞過來一個信封。
  玉貞接過信封的同時小蘭又問:
  “那你還過去不?”
  “不了,你自己回去吧?!庇褙懘鸬?。說完她們兩人就各自分開走了。
  玉貞沒等到回寢室,在路上就將信封撕開,打開信,上面寫道:
  玉貞:
  我公出了,走得太匆促,來不及向你道別,說不好要多久返回,等我的信。
  愛你的潤樞
  潦潦草草只這么幾個字。玉貞折了那信,揣在口袋里,心情復(fù)雜地往回走。
  寢室姐妹們出出進進地都在忙,玉貞一屁股坐到床上,小朱見了說:“你怎么回來了?”
  玉貞說:“沒事,他不在?!?br/>  “學(xué)校剛剛來通知,要抽些學(xué)生去土改工作隊,你去不?”
  “抽到了就去唄?!?br/>  “可能周一就下鄉(xiāng)?!?br/>  這個周末她們誰都沒出校,只等名單公布。
  不是所有學(xué)生想去就能去的,小朱和玉貞被挑選上了,時間半個月。她倆興奮地跑回寢室,乒乒乓乓開始收拾,第二天一早,捆了行李就出發(fā)了。
  當(dāng)這些參加土改工作隊的同學(xué)們結(jié)束了工作返回學(xué)校時,同學(xué)們看到的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基層農(nóng)村干部!黑里透紅的臉頰,粗糙的雙手,原本白晰的細(xì)嫩手背這時也變得黑紅,而且起了皴。但他們滿面春光,朝氣蓬勃,很快這昂揚的氣氛就漫延到了在校的每個人身上。他們說著,笑著,講著鄉(xiāng)下的所見所聞。鬧了很長時間才散去。
  回到寢室,小周遞過來一信封,一看便知那是潤樞的筆跡。是玉貞下鄉(xiāng)的第二天來的信,說他在一個小鎮(zhèn)臨里住著,要她在兩周內(nèi)趕去。信是這樣寫的:
  玉貞:
  由于上司臨時決定,通知即刻出發(fā),匆匆寫了個便條差人送出,讓小蘭交與你,想必你已看到了。
  出來發(fā)現(xiàn)路上各處檢查甚嚴(yán),不小心,又染了重感冒,幸有護士小趙的細(xì)心照顧才在極短的時間康復(fù)。現(xiàn)有小趙在身邊陪護,找臨時住處也方便許多。
  知你不能與我同往,但愿能見上一面,最好是在兩周之內(nèi)趕到這小鎮(zhèn),不然我便就要離開,再見恐很難了。
 ?。钅愕臐櫂校?br/>  玉貞不知道他為什么走得那么急,又要去什么遠(yuǎn)的地方?她一算時間,已經(jīng)是他說的期限之外了,因而她收了信,也和同學(xué)們一樣準(zhǔn)備回家過年。
  三哥在她臨走前過來看她,他們又去了潤樞租住的小屋。小蘭還在,仍舊給他們倒了茶就退下了。
  玉貞問:“三哥,潤樞的工作這么忙嗎?”
  “別去管他了,”三哥說,“你還是投身到國家建設(shè)中去吧,現(xiàn)在各地方都缺干部,也許你們都得提前畢業(yè)分配工作?!庇终f,“我想和你說的是,我將被調(diào)去北京,你假期回來,我們也就見不到了。小蘭也要回老家去,你們一路吧。再有事你可以去我家,你三嫂還在省城,只是距你學(xué)校較遠(yuǎn)?!闭f著,他寫了個地址給她。
  
  二、磨難
  假期結(jié)束回到學(xué)校,開過兩次大會后,分配名單就下來了,全體學(xué)生提前畢業(yè),奔赴全國各地。
  玉貞、小朱和盛軒同另外兩人留在了省城,而玉貞和盛軒又一同分到了省教育研究所。
  這一天,玉貞拿著三哥留給她的地址找到了他們家,見到了三嫂。
  三嫂是個和藹可親的家庭婦女,一見著玉貞趕忙拉了手就往屋里領(lǐng),又沖另一屋喊:“小煊,和你妹妹過來?!庇謱τ褙懻f:“你三哥早就跟我說起你了,怎么才來串門呢?!边€沒等玉貞說話,兩個孩子就靦腆地出現(xiàn)在了門口,男孩子六歲左右,女孩子三歲上下。三嫂對兩個孩子說:“叫二姑?!眱蓚€孩子輕聲喚:“二姑?!?br/>  玉貞蹲下身子,一手牽一個,問:“這么可愛的孩子呀!叫什么名字呢?”男孩子答道:“我叫小煊,她叫小莉?!庇褙懼逼鹕碜樱瑥囊露道锓鰞蓧K糖來,一人一塊。
  三嫂說:“沒有老人幫著看孩子,你三哥就不讓我上班,說他自己掙錢就夠咱們一家花的了,讓我在家?guī)Ш⒆??!?br/>  玉貞笑笑說:“這樣也挺好的,反正三哥掙的夠花?!?br/>  “你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
  “啊?!?br/>  玉貞拿了一張紙,在給小莉折衣服、褲子和船,給小煊折了個手槍和飛機。三嫂看著玉貞纖細(xì)靈巧的手說:“你三哥總和我說,讓我看看有合適的人沒有,給你介紹一個?!?br/>  玉貞抬頭笑笑。
  三嫂說:“潤樞都這么長時間沒信了,你也就別等了,你三哥也是這意思?!?br/>  “但是我們有約定的。”
  “那么亂的時候的約定還能算了數(shù)啊?!?br/>  這時玉貞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說:“我剛分配到這兒工作,還得回獨身宿舍收拾收拾。”
  “這也認(rèn)得門了,以后沒事就過來,我平時都在家。”
  “好的,我一定常過來。”
  獨身宿舍住的大多是年輕人,和學(xué)生宿舍一樣大小的屋子,四張床,只住兩個人。玉貞進屋的時候,那人躺床上手里舉著一本書在看。
  “回來了?!蹦侨寺牭介_門聲,將書拿開,笑著首先打了個招呼。
  “哦,你沒出去?”玉貞也笑著問。
  “我這個地方?jīng)]熟人,也不愿上街?!?br/>  “我去看我大哥的一個朋友。”
  “我叫曹紅,你呢?”
  “我叫吳玉貞?!?br/>  從此兩人出來進去都結(jié)著伴,一起去上班,一起去集體食堂,再一起下班,一起上街。抽空兒玉貞還會去看看三嫂,看看那倆可愛的孩子。
  一天晚上躺在被窩里,曹紅說:“你有對象沒?”
  玉貞說:“沒有呢?!?br/>  “我看那個鄭盛軒對你挺好的?!?br/>  “咱們是同班同學(xué)?!?br/>  “他不是對你有那意思呀?”
  玉貞頓了一下,說:“沒有?!?br/>  對于玉貞的個人問題,三嫂給介紹了好幾個,她怎么也是沒感覺。三嫂說:“你別總想著潤樞了,這么長時間都沒信兒,你干嘛還非得等他呢?!?br/>  當(dāng)曹紅告訴她要和鄭盛軒結(jié)婚時,她才感到獨身宿舍越來越空曠了,自己變得形單影只。
  她愈發(fā)的感覺小時候是一年一年的過,現(xiàn)在則似乎是十年二十年的飛速而過。轉(zhuǎn)眼到了六十年代中后期,三哥已是兩男兩女四個孩子了,曹紅與鄭盛軒也有了三個孩子。玉貞不再住獨身宿舍,單位給她分了一個單間。
  一個家屬大院里,住的都是一個部門的,鄭盛軒常常在后背背著他最小的兒子小小在院內(nèi)溜達(dá)。每次和玉貞走對頭碰,那孩子都會用他稚嫩的童音叫:“吳姨好!”玉貞也會笑咪咪的用手在他小臉蛋兒上劃一下:“小小好!”后來玉貞隱約感覺她和鄭盛軒的多說話,總會在事后引發(fā)那兩口子的吵架,因而之后她就在這方面約束了自己。
  單位開始搞運動了,沒想到玉貞成了首當(dāng)其沖的對象之一,她不同尋常的獨身,進而揭露出未婚夫的臺灣特務(wù)身份,單位的批斗會上,她和那些走資派一同被押上主席臺,頭上戴著高帽,與別人不同的是,她脖子上掛了一串破鞋。
  沒有批斗會的時候,她就拿一把掃帚掃院子,收拾衛(wèi)生。她低著頭自顧自地干活,和誰也不說話。若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鄭盛軒她也馬上轉(zhuǎn)身躲開,他想和她說句話也夠不上。曹紅碰上她則瞪她一眼或啐口吐沫。曹紅這個人緊跟潮流,鄭盛軒則比較保守,兩人從開始的不停爭吵,到后來曹紅斷然和鄭盛軒劃清了界線。
  這一天天剛亮,吳玉貞拿掃帚出了家門,就見很多人圍在院內(nèi),院當(dāng)中還停了一輛救護車,兩個穿白大卦的人手里托著方盤從車上下來,撥開人群擠進一棟門去。
  玉貞習(xí)慣性地低著頭,抬起眼皮向那群人看了一眼,也沒看清什么,聽了人們議論才知道,鄭盛軒上吊了,他說了反動的話,在聽候處理期間沒想開。
  她回想到了昨天晚上,見他心事重重的,背上背著小小,拖著兩只鞋,在大院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還以為只是單純地和曹紅吵架了呢。
  轉(zhuǎn)天有人來通知:準(zhǔn)備去盤錦五七干校。
  玉貞回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家里經(jīng)過幾次抄家的洗禮也沒有什么可收藏的了,一個人好就好在沒有什么牽掛,說走,打起背包抬腿就走。
  五七干校的宿舍是紅磚瓦頂?shù)钠椒浚t磚墻上用白灰刷著很顯眼的語錄,還有一棟食堂和一棟俱樂部。
  此時玉貞的身上一點小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粗糙的玉米面餅子抓起就吃,都不用就菜。出工時,黑棉襖外系一根草繩,推起獨輪車噌噌飛跑?;畈惠p,但心情很好,在這里什么也不用動腦筋,就是干活、吃飯、睡覺。只有一點,就是飯給的不多,吃不飽,臉上逐漸有些浮腫,有一次正推著獨輪車,眼前一黑,連人帶車一齊滾下堤壩。
  本來傷得不重,但領(lǐng)導(dǎo)還是讓她在家待兩天,忙慣了的人,冷丁閑下來反倒呆不住,她把針線拿出來,把這些出工的人的破衣服都給縫補了一遍,把原來粘在破衣服洞上的粘膏全拽下扔了。
  一天,她正在工地干活,有人叫:“吳玉貞,有人找?!彼畔率滞栖囎哌^去,見找她的人是一個年輕小伙子,穿著一身黃軍裝,她低頭站下不動了。那小伙子提了個衣服包,對她說:“別人讓我給你帶來些衣服,收好了?!闭f著話就將那包遞了過來,她捧了那包衣服愣了一下,剛要張口,抬眼見那年輕人正盯著她,這時她才看清來人是小煊,她把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低了頭應(yīng)了一聲。
  晚上躺在炕上,胳膊摟著那衣服包。她閉著眼睛,聽著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當(dāng)她確定沒有醒著的人時,才在被里偷偷拆開包,果然在棉衣的衣兜里面找到一包糖果,她欣喜地剝了一顆塞進嘴里,其它的藏匿到枕頭套內(nèi)。她享受地吃著糖,腦子里想著:三嫂費了這么大的心思惦記著自己。
  從五七干?;貋砗螅环峙淙チ似h(yuǎn)農(nóng)村插隊落戶。她先后當(dāng)了三年小學(xué)老師,又當(dāng)了五年中學(xué)老師,一九七八年返回了省城,回到原工作單位。
  
  三、結(jié)局
  當(dāng)潤樞見到她時已經(jīng)是一九八八年,兩人都已年過花甲,兩鬢斑白。相見那一刻的激動場面,語言真的是無法描述!那邊是潤樞父女,這邊是玉貞、小煊和小莉。四處都是熱辣辣急切找尋的目光,還有拿在手里的那塊帶有名字的標(biāo)牌!
  述不完萬千往事,道不盡一腔思念。然而在相認(rèn)的那一刻都化成了奔涌的熱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年潤樞找了各種借口想要留下來,結(jié)果上司指定護士小趙跟在身邊,照顧他的一切,直至到達(dá)臺灣,到了臺灣以后,他和小趙共同生活了近四十年。
  潤樞對玉貞說:“這輩子咱們相遇了卻沒能成為夫妻,下輩子咱們做個記號吧,黃泉路上,咱們多看看,到望川河邊多等等、一起過奈河橋,來世不論怎樣,我也要找到你,與你重做夫妻?!?br/>  玉貞平靜地笑了:“隨緣吧?!?br/>

(編輯:作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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