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故鄉(xiāng)的人
在《一片葉子下生活》中,劉亮程老師有一個秘密,他藏了一只巨大的西瓜,這個西瓜之所以長大成為他自己的一只西瓜,劉老師是精心預謀的:“在那可瓜蛋子下面挖了一個坑,讓瓜蛋吊進去,小心地把坑頂封住。把秧上另兩個小瓜蛋掐去,秧頭打斷,不要它再張揚著長,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節(jié)啥都沒結的西瓜秧?!碑斈莻€長成幾乎是方形的大西瓜,被背回家時,家里人一片驚喜。
這種有趣、生活化的細節(jié)在劉老師的筆下是多么的葳蕤芳香。在那個叫做黃沙梁的小村子里,人的聲音高不過雞鳴狗吠,莊稼黃了青,青了黃,一代代人生生死死與村子融為一體。
我們都是鄉(xiāng)村的孩子。
我沒有藏過一只西瓜,但小時后在玉米地里拔草的時候,經常碰到長滿紫色綠色果子的野葡萄稞。為了能吃到更多的由綠變紫熟透的酸甜的葡萄粒兒。我小心用葡萄葉子遮擋一串串即將變熟的果子,然后在外圍做上記號,時不時地掛念著他們是不是被人摘走了。
去年我寫過一篇《寂寞的草》,便把此情節(jié)加入了進去。《寂寞的草》是我最近寫鄉(xiāng)土、寫故鄉(xiāng)的一篇文字?!懊棵炕乩霞依飦恚粗锊皇侨艘逊堑拇遄?,總是有點恓惶。那個一手拿著小鐮刀,肩上背著柳條筐快樂地蹦著跳著走在地里的小姑娘哪兒去了?如今誰還會去一把一把地打一筐草,養(yǎng)一頭牛,燒一灶膛的火?”
草怎么會寂寞呢?“可能在草的眼里,我們才是那最寂寂寞寞的。在草的聲色不動面前,我們又是多么地患得患失?!?/p>
走在村子里,老人呆滯的眼神,幾乎空了的老屋,時而吠兩聲的瘦狗,一切都讓人感嘆時光的無情。關于鄉(xiāng)愁,關于故土,這是一個我們人人難舍的話題。劉亮程老師用了近十年的時間寫出了他的《一個人的村莊》。當家鄉(xiāng)遠去,故鄉(xiāng)回來,一個人是需要完成一場從家鄉(xiāng)出發(fā),從故園回歸之旅的,世界的樣子就是家鄉(xiāng)的樣子,文學的抵達一直是我們內心的安詳。
這幾年我一直在關注安徽作家錢紅麗,她清麗的敘述幾乎是我看到寫農村,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最豐富、最讓人看了舒服的文字了。她不去管如今農村的紛繁多變,不去隨波逐流,用貼近自然貼近生活的自己的姿態(tài),用一支敏感的、細膩的筆寫鄉(xiāng)村的四季,寫萬物的美好,寫對童年及昔日鄉(xiāng)間的眷戀,讓我們在紛繁的日常中,心中還有一塊凈土,和這個或多或少的不完美的世界,有著最親密的聯(lián)系,有故鄉(xiāng)在內心清清亮亮地流淌,有故土的人是幸福的。
十六歲之前我沒有離開過生我養(yǎng)我的小村子。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把心心窩子掏出來地寫了這么多年也寫不夠,每一次書寫都幾乎淚流滿面,每一次回望故園嘴角上揚心里踏實。可是我發(fā)現(xiàn)小我的寫了這么多年,總是缺乏新意,沒有很出彩的地方,無非就是圍繞著我小腳的外婆,我的舅媽,村子里的老玉米,村口的馬燈,風吹麥浪,當然寫得最多的還是生我養(yǎng)我的父母。
或許只有飽滿的真情實感還是不夠的,正如劉亮程老師說,一次完整的讓人記住的鄉(xiāng)愁書寫就是把自己的家鄉(xiāng)上升為人類精神家園的書寫,這才是鄉(xiāng)土寫作最獨特最完美的呈現(xiàn)。
劉亮程老師說:文學肯定是一個不一樣的東西;山東師范大學教授李掖平老師說:不具備救贖意味的寫作是不叫文學的,即使你的才情就像自來水一樣方便,擰開水龍頭便可傾瀉而出,但如果沒有拘囿,那么也是一地雞毛般的雜亂不堪。
在我最近寫的一篇《寫幾行有意思的字,做一個有意思的人》中這樣說:文字是我們寫獨特和獨特寫的最真實的內心表達。今天,來魯迅文學院和同學們一起學習,一起感受名家的真情實感,聽劉亮程老師娓娓道來,感覺自己以前寫的東西很膚淺,很幼稚。文字,除了真情,除了寫獨特和獨特寫,我想再加上一句:以寫作為骨,用在場的內心來書寫那個我們不可能回頭再來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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