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哭靈
陶玉秀異常憔悴??焓c(diǎn)鐘了她僅喝了半碗稀飯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去羅家看望。到了羅家只見門前擺了許多悼念的花圈。門額上扎了白色的挽聯(lián)那兩扁大門上粘貼喜字的印痕還依稀可辨。她悄悄地跨過門坎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子敬哥那張經(jīng)了放大的黑白相片。雖已嵌入黑色方框內(nèi),可那英俊的容貌依然活靈活現(xiàn),仿佛他還似生前佇立在自已面前微笑著與自已說話一般。她的雙眼開始模糊了……她自語道:“昨日你還在這里談笑風(fēng)生,今日你卻無息無聲!昨日與我并肩共斗頑敵,今日你卻只身遭遇殺害!昨日你與我情意纏綿相依相偎,今日你卻情義盡失步入那陰森可怖的地府!啊——,子敬哥!啊——!”她淚水蒙住了雙眼,泣不成聲……
那一向生性活潑笑不離臉言不離口善為紅娘的孫嬸跨進(jìn)羅家大門見了此情此景也禁不住淚流滿面,她急忙掏了手絹擦抹眼淚,緩緩移步至玉秀侄女兒身邊兒柔情細(xì)語:“秀,侄女兒,別,別……”她意欲勸哭自己卻沒能自控竟至放聲慟哭起來。她跌坐在玉秀身側(cè)一手溫柔地扶住玉秀的肩一手用手絹擦抹著眼淚昂起頭哭數(shù)開了:“都怪我,我這嘴一點(diǎn)也沒遮攔,滿街竄遍坡吼,將侄子與侄女兒的婚配之事傳遍全鎮(zhèn)生怕有人不知曉噢!這倒好,讓那狼心狗肺的賊人懷恨在心鉆了空子提刀殺人了!啊,啊……我好糊涂!我好混蛋!我好憨好傻好沒心肝!啊——!啊!我牽了幾十年的紅線都成雙成對(duì)喜結(jié)良緣,那曾想這次原本好端端的喜事兒竟讓我弄成了凄凄切切的悲劇噢——!啊——!啊……”
陶玉秀微微睜開淚眼臉頰貼了貼孫嬸的臉反過來她去安慰她:“別,別……自……責(zé),呵——,這原本是……我們……內(nèi)部……的意愿。呵-——……”
孫嬸暮地靜了一靜發(fā)現(xiàn)那淚人兒竟反轉(zhuǎn)來安慰自已便禁不住哇一聲慟哭得更放聲更悲慘!她語不連貫:“我……真……混……啊……,我悔……不……該……噢……,我……啊……”
羅大伯見了也兩眼含淚走過來扶了孫嬸把她安坐在靠背椅上。他折身又去扶玉秀,她已癱倒于地咋也扶不起來。他此刻明白,一個(gè)人悲痛致極,不讓她痛哭不讓她悲嚎不讓她苦數(shù)是完完全全要不得的,他于是就依由了她了。
那孫嬸的悲嚎依舊。還伸出兩只手交替地拍打著自已的雙膝苦數(shù)著:“我……真混!我……真不是……人!我……悔……不該喲!……”她嚎得有些疲累了慢慢停息下來了。
屋子里哭聲此伏彼起。陶玉秀的悲嚎聲又升了起來。她一邊向子敬的靈位爬行一邊凄哀地苦數(shù):
“啊——!我的子敬哥??!您還記得我們兒時(shí)吧,那些小伙伴抬著‘新娘’走了撇下我倆于不顧啊,秀妹我哭鬧著要扮‘新娘’要你扮‘新郎’,您就撫我的手為我擦干眼淚哄我開心并依了妹背了我一陣飛奔擠進(jìn)迎親行列舍——,忍辱負(fù)重,甘受他人白眼啊!那時(shí)你會(huì)疼我撫我為我擦眼淚哄我開心,現(xiàn)在你為啥不來疼我撫我為我擦眼淚哄我開心喲——?
“啊——!我的子敬哥??!還記得你從北平剛回來我們?cè)诖笾摅A初次見面的情景嗎?我自卑懦弱羞怯幾乎不敢看你,你卻沖我微笑遞來安撫的神色舍——,讓我感到親切溫暖和鼓舞啊——!現(xiàn)在您為啥不來沖我微笑遞來安撫讓我擺脫悲痛感受您的親切溫暖與鼓舞喲——?
“啊——!我的子敬哥啊!您還記得就在您家樓上那間屋子里教我唱歌學(xué)二胡的事兒嗎?您手把手教、點(diǎn)著歌譜學(xué)、示范口形唱舍——,讓我倍感情真意切溫暖心田啊——!現(xiàn)在您為啥不來手把手教點(diǎn)著歌譜學(xué)示范口形唱讓我一掃今日的苦痛悲哀倍感情真意切溫暖心田喲——?
“啊——!我的子敬哥??!您還記得那永寧河畔看紅霞的事兒嗎?雙雙緊緊擁抱著熱烈親吻著忘卻了自已忘卻了世界舍——,完全沉醉于難以名狀的舒爽、快樂與幸福之中啊——!現(xiàn)在您為啥不來擁抱親吻與我共同沉醉于難以名狀的舒爽、快樂與幸福之中啊——?
“啊——!我的子敬哥??!您還記得那觀音閣里燃香點(diǎn)燭跪拜觀音默默祈禱的事兒嗎?我倆愿觀音菩薩保估我倆平安無事,鐘愛終生,百頭偕老舍——,還雙雙起誓:“我不負(fù)你,你不負(fù)我!只要一生健在,永不分離!”啊——!現(xiàn)在您做到“鐘愛終生,百頭偕老”了嗎?您做到“我不負(fù)你,永不分離!”了嗎?
“啊——!我的子敬哥??!您今在何處?還在人間嗎???!我的子敬哥?。“?!啊……”因了哭得悲慘致極,一口氣上不來竟暈倒在地。
羅大伯慌了手腳。孫嬸也止住哭泣跑了過來。兩人一商量,孫嬸急忙席地坐到她的身旁緊緊抱住她還用姆指掐住她的人中,嘴里不停地呼喊著“快!快!快!”
羅大伯慌忙端了一碗溫開水自已蹲下來緩緩喂她水。玉秀這才微微睜開眼睛??稍谒麄z看上去那目光很特別很奇異。她好似在認(rèn)真地看卻眼神散亂咋也凝聚不攏來;她好似在專注地尋找卻視線漫游一遍啥也不在意;她好似對(duì)著她鐘情的人在那里脈脈含情卻視線越過那人漸漸向遠(yuǎn)處飛遞過去顯得一臉淡情與冷漠;她咋啦?竟無法提氣、凝神與聚光噢!孫嬸和羅大伯受了她的牽引,一都看看她然后跟隨著她那飄忽的視線漸漸望了出去……漫無目的,毫無目標(biāo),在那里忽停即移,竟然在整個(gè)屋子里四處漂蕩而無歸宿……
孫嬸一聲哽咽竟抽泣起來;羅大伯看了玉秀一眼又看了孫嬸一眼禁不住鼻孔里擤了一聲緊忙強(qiáng)忍住悲聲卻忍不住那傷感淚水在眼眶里一汪遂蒙住了雙眼。他倆不自覺地隨著她徐徐站了起來伴著她向前移步,要移步何處?他倆自問自也只好相視擺了擺頭……
陶玉秀倏地回轉(zhuǎn)頭睜大眼睛望著孫嬸的臉,在淚痕斑斑的面上堆起了笑:“到了!到了!”孫嬸莫名驚異轉(zhuǎn)臉看著羅大伯:“她這是到了哪里啊?”羅大伯也茫茫然擺了擺頭。
“到了!”她依舊笑看著孫嬸:“我們到了蘇林橋頭了!”
“她與哪位呀?”孫嬸又轉(zhuǎn)臉問道:“與哪位?”
“唉——,”羅大伯微微搖了搖頭:“會(huì)是哪位?還不就是她的子敬哥唄?!?/p>
她仿佛沒聽到他倆的對(duì)話只自顧自地說著,那聲音是那樣的親昵與深情。“子敬哥,月桂與俊生就是在這蘇林橋頭互贈(zèng)信物的。那俊生將一柄制作精細(xì)香氣撲鼻的檀香扇贈(zèng)與月桂,那月桂將它輕扣在胸前好似暖遍了全身,香透了心田;月桂贈(zèng)了一只玲瓏剔透金光燦燦的金鉆給俊生,并給俊生戴到中指上,將她那柔情蜜意沿著他那中指傳遍了他的全身?!獊恚瑏?,來!玉秀妹家境不好置辦不起珍稀物件,現(xiàn)僅送你一塊絲絹手帕,笑納笑納!”她嘻嘻地輕聲笑著硬將自已平素用的白手絹塞進(jìn)孫嬸的手里。她又向他(她)深情一笑:“子敬哥啊,您見此手絹如見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離手喲!那——,累了擦擦額頭;高興了擦擦熱淚;凄哀了擦擦苦淚;想我了吻吻我的手帕。好似讓我天天與你相伴……”
她說著忽然仔細(xì)打量起他(她)來,她驚呼道:“你不是子敬哥啊——!你是哪位?咹——?”她又四下里尋找,她突然發(fā)現(xiàn)在孫嬸身后的高大的身影,急忙走了過來緊緊握住了他的雙手:“這才是您——我的子敬哥啊——!”
羅大伯急忙從她的手掌心中抽回自已的雙手頭一偏潸然淚下。并急想離開,可又不愿讓她莫名失望與難過。一個(gè)大男人竟就那樣羞怯惶恐地定在那里移不動(dòng)步。
“讓我們相擁著眺望那蘇林小溪的全景。那美景真讓人觸景生情。”她不禁引頸高唱起來:
“蘇林溪水清又清,
哥哥對(duì)妹情意真。
哥哥愛妹心不變,
白頭偕老萬年春?!?/p>
她接下來猶如走到了那一叢薔薇花前呈撒嬌之態(tài):“給我把薔薇花兒戴到頭上嘛!”把羅大伯羞得滿面通紅。孫嬸慌忙上前為他解了圍。
她享受他(她)那給自已戴花的甜蜜竟又唱了起來:
“薔薇花開香又香,
妹妹戴上扮新娘。
妹妹愛哥心不變,
白頭偕老萬年長?!?/p>
“來吧!”她赧然羞澀地垂下眼臉:“那——,我倆男女聲二重唱吧?!币苍S她怕自已的聲音蓋過他的聲音,她只得壓抑嗓音唱道:
“相擁蘇林橋上看倒影,
一對(duì)鴛鴦水中戲。
哥妹心系情依依,
白頭偕老萬年春?!?/p>
剛一唱完她似驚覺一般:“白頭偕老!啊——,白頭偕老?白,頭,偕,老,啊……”她被這句歌詞帶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中。她面上那已然干卻的淚痕又被涌流出來的淚水淹沒了。
她精神萎蘼靜默了好一會(huì)兒重又傷感起來。她突然轉(zhuǎn)臉?biāo)撇琶橐娮泳锤绲倪z相,她大放悲聲一頭撲到了那靈案前,雙手捧起遺相淚眼相向,那令人痛斷肝腸的傷悲凄惋的苦數(shù)聲猛然又升了起來:
“啊——!我的子敬哥?。∧痪湓拑阂矝]有對(duì)我說就這樣離開了我!您去了哪里?您為啥只身一人悄沒聲息地在這里?你別就這樣待在這里!您不該待在這里,你不該喲——!
“啊——!我的子敬哥??!”她用手親切而又溫柔地輕撫著那鏡面淚珠粒粒滴落到他那面上。她哽咽著質(zhì)問:“您不看我?您不想我?您不喜歡我?您舍得拋卻我?您……一切的一切是……為……了……啥子喲?您……您……可我要看你,我總也看不夠啊——!可我想你那是魂?duì)繅艨M啊——!可我敬您愛您那誰人可比喲——?您拋卻我了可我咋能拋卻您呀——!——您走了,為我留下啥呀?留下了空泛的思想?留下了虛漂的精神?留下了那令我朝夕渴求而終難獲取的愛?您竟究為我留下了啥喲——!”
她猛然憶起了子敬哥給他說越劇《紅樓夢》的事兒。
……你說小說《紅樓夢》是思維藝術(shù)。越劇《紅樓夢》則是視覺、聽覺與思維三者結(jié)合,感人至極。僅《葬花》一場,劇場觀眾無論是男的女的一都在拭淚。到了《哭靈》那一場,那抽泣聲、嗚咽聲與嚎淘聲攪和在一起,震撼了整個(gè)劇院。我好奇地問:“我不明白越劇《哭靈》咋那樣感人?那寶玉哭靈是咋樣的哭法噢?”你覺得那戲的場面太悲了,原本不想說。自己對(duì)他說:“戲歸戲,現(xiàn)實(shí)是現(xiàn)實(shí)??!我會(huì)很堅(jiān)強(qiáng)的??煺f吧?!?/p>
你依了我便說了“寶玉清了清嗓子便心情沉重地訴說起來。原來在一片鼓樂喧天的氛圍中,只見寶玉猛力拔掉頭冠,脫掉紅袍,甩掉一只喜鞋,沖出洞房,撥開眾人沒命直奔黛玉靈堂,一見黛玉的靈牌就悲嚎著撲上前去呼天嗆地,用手捶擊著靈案用頭撞擊著靈案,嘴里不停地呼喊著:“我來遲了!我來遲了!我來遲了啊——!”一瞬間就暈倒在地。待紫娟給寶玉喂了幾口水,寶玉才漸漸蘇醒過來。一經(jīng)醒來,他就拉住紫娟的手問:“你,你,你,怎么不服伺好黛玉啊——!啊——!都怪我!都怪我啊——!”寶玉又悲痛欲絕。
待寶玉漸漸緩過氣來,就追上紫娟逼問。這段唱真叫人柔腸寸斷、淚眼滴血。寶玉唱道:
問紫娟,我贈(zèng)姑娘的書簽今何在?
問紫娟,我贈(zèng)姑娘的詩稿今何在?
問紫娟,我贈(zèng)姑娘的佩玉今何在?
問紫娟,我贈(zèng)姑娘的鸚鵡今何在?
……心愛的人已不在人世了,他萬念俱灰……在愰惚中猛然聽得遠(yuǎn)處傳來寺廟的鐘聲,他毅然拂袖而去,終于選擇了自己的歸宿……
她追憶至此遂仔細(xì)端詳身邊這個(gè)男人,她突然認(rèn)出了羅老伯,她也柔腸寸斷、淚眼滴血般唱道:
“問老伯,他那胡琴今何在?
問老伯,他那詩稿今何在?
問老伯,他那劇本今何在?
問老伯,他那絲帕今何在?
問老伯呀,他,他,他人今何在呀——?
啊——……”
心愛的人已不在人世了,她悲痛欲絕,再次暈倒在地。
羅大鉑慌忙與孫嬸一道把她扶坐在靠背椅里,再次給她揉胸,捶背,掐人中,喂開水,人總算搶救回來了,卻又惹得羅大伯哀泣悲號(hào)。他站在玉秀身旁一手輕撫著她的肩扭頭抽泣苦數(shù):
“啊——!我羅家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人家,也不知是哪輩子作了孽,落得這般慘烈的下場噢——!
“兒啊——!你竟究去了哪里???你咋不捎個(gè)信兒給為父,讓為父托人沿河上下十余里三天三夜也找不見你噢——!
“兒啊——!你還活在世上還是已去了陰間?你那里是陰森冰冷還是喜慶溫暖噢——?
“兒啊——!你未功成業(yè)就,未成家立室,咋就愿意離開這可供你施展才華與本事的人世噢?
“兒啊——!你可知道為父疼你,玉秀愛你,你那些朋友敬你,你咋就舍得離開我們噢——?
“兒啊——!你去了就去了呀!你折磨為父也就罷了,你為何還要讓愛你的玉秀備受折磨,被弄得那樣悲痛,那樣凄哀,那樣可憐噢——?啊……”
陶玉秀搖晃著身形前來攙扶他,孫嬸見了也急忙相幫。她倆將悲號(hào)不已渾身發(fā)顫的羅大伯扶坐于靠背椅上。
這一回掄到陶玉秀來安撫羅大伯了。她顫聲勸道:“大伯別氣了,別氣壞了身體。子敬哥他心里會(huì)明白是哪號(hào)人追殺他的,是哪號(hào)人害死他的,他一定能替自己報(bào)仇的!呵——?!?/p>
“是呀!他一定能替自己報(bào)仇的!”孫嬸也附和道。
羅大伯看了看她倆也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刻仨人一都潸然淚下可那淚水里都透射出憤懣、仇恨、激昂的光芒。
街上早已圍了一大群人,不論男人女人個(gè)個(gè)一都哭紅了眼睛。他們邊流淚邊悄聲議論著:“羅家人是我們古鎮(zhèn)第一號(hào)好人家??!”“那子敬老弟是熱情、正直、血?dú)夥絼偟臐h子!”“他是古鎮(zhèn)鄉(xiāng)民的知心人,貼心人,領(lǐng)頭人!”“迫害他的都是日本狗與下三賴!”“我們要為他報(bào)仇!”“這筆帳一定要清算!”“血債要用血來還!”
街上的人們依舊議論著;走近門口的人們倏然靜了下來,排著單行進(jìn)屋向遺體躹躬默哀。此時(shí)橫街對(duì)面飯館的徐幺娘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向遺像一躹躬默哀就迅疾走到羅大哥耳旁低語了幾句,還來不及對(duì)玉秀和孫嬸說話,門外就踴進(jìn)一幫子便衣,面露兇光向屋內(nèi)四處搜尋。
那徐幺娘不由分說,一把拉了玉秀就走,嘴里還惡狠狠地罵道:“娃兒都餓扁了!哭得令人撕心裂肺!你聽不倒噢!咹——?你做娘的不心疼我做奶奶的心疼!快回家喂奶呀!”待經(jīng)過那伙便衣跟前時(shí)用另一只手猛力撥開橫擋在屋當(dāng)央的幾個(gè)便衣:“借光借光!——快走快走!”三兩步跨過門坎兒通過人群穿過大街,一溜風(fēng)兒似的鉆進(jìn)了徐家飯館的里屋。
那伙便衣僅只輕蔑地斜了她倆一眼,怒氣沖沖地走到羅大伯和孫嬸面前瞪了瞪眼,然后轉(zhuǎn)頭瞥了遺像一眼,遂轉(zhuǎn)身走到門前昂頭撇嘴面上露出得意狂傲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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