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姨太太愛上了戲子
劉家大宅是古鎮(zhèn)最豪華的大宅。劉老爺是古鎮(zhèn)赫赫有名的富商,在全敘永縣也享有名望。劉老爺娶妻妾三房,膝下無子嗣。在其妻妾中唯三姨太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有一付好嗓子唱得幾出好戲,深得劉老爺喜愛。
這一天三姨太午飯后按慣例上床午休,這是老爺心疼她給她下的指令。大太太雖說又潑又惡,因了三姨太心軟人好對她也頂敬重,以致大太太也經(jīng)常勸三姨太午休保養(yǎng)好身體。
可三姨太今天中午怎么也無法午休。她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那思潮似長江巨浪總是翻騰不息。
……那俊俏的錫劇小生于哥仿佛就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脈脈含情地注視著自己。他對自己說,快卸妝吧,一會我倆去吃夜宵。她應(yīng)聲點頭開始了卸妝。突然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腦后傳來:“蘇三,你看我是誰?我就是王孫公子呀。”她一驚猛回頭望見的是一位身材高大、大腹便便、面肌暴突的大男人,身著藍緞長袍,手指夾著煙霧裊裊的香煙。面上堆著淫戲與狡黠的笑。
她想他也許是觀看了錫劇《蘇三》的熱心戲迷。她也就戲劇性答道:“難得公子前來看我。公子,請坐?!?/p>
她不曾想這一回答竟引來了他的狂妄舉動,他走上前來攬了她的腰噴著酒氣煙氣說:“公子我接你回府,讓你盡享榮華富貴??!”
她著實被嚇了一大跳,驀地站了起來連連后退直退到于哥的身邊,嘴里怪嗔道:“你看你這等的丑惡猥褻,任你腰纏萬貫良田萬頃,我也視如狗屎一堆!我寧愿終身托付給終日沿街乞討的王公子。”說著拉了于哥的手讓他緊貼在自己身邊站著。
那長袍大漢站在原地并未生氣。只聽他認真地說:“別驚撓了乖巧的三姐了?!颐魅沾荡荡虼蛱锰没驶实赜⒛??!闭f罷一轉(zhuǎn)身走了。
于哥緊緊擁抱著淚流滿面的“月桂”(岳桂)愛撫道:“趕快打點打點即早離開縣城去僻靜的鄉(xiāng)村躲避一時,讓我籌集更多一些錢糧我再去找你,我倆定居山鄉(xiāng)恬泰一生。”
岳桂聽了于哥的話急忙收拾衣物出城。可她剛要走出城門就被抓住鎖進一間屋子里,只聽得一個男人罵道:“好好伺候老爺吧!你可是他花重金買來的喲!”隨后只聽得“哐啷”一聲門被反鎖上了。
“現(xiàn)如今于哥到那里找我?我又到哪里找他喲——???”她凄哀地一抹眼淚,那不堪回首的慘景漸漸淡去了……
她翻了個身面對帳門,眼睛睜大著??捎殖霈F(xiàn)了另一幕。
……那一夜她和劉老爺在二樓廂房雅座內(nèi)邊食茶點邊觀看川劇《呂布與貂嬋》。自己全神貫注于那呂布。他那面貌,他那頭冠及其上的野雞翎子,他那遞送秋波的眼神,他那引人著迷的挑逗舉止,他的一切的一切,讓自己沉迷心醉。
她下意識地轉(zhuǎn)臉斜睨劉老爺,他正身子前傾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看著那“貂嬋”的一舉一動。他明明知道那飾演“貂嬋”的是一個藝名叫“香梅”的男子,他依然是那樣的深情、專注與迷醉。他在看“她”的容顏,看“她”的形體,仿佛要看透“她”那裙服直看到內(nèi)里的什么東西。
她一撇唇角,鄙視他憎惡他戲謔他!
戲結(jié)束了,她被他拉了去到后臺看演員們卸妝。他自管自地跑到那正在卸妝的“香梅”面前,微笑著恭維道:“漂亮!真漂亮!漂亮極了!——我是說,您戲演得漂亮,人長得漂亮,你看看,你卸了妝后你的本色更漂亮噢!……”他還想恭維下去,可一見“香梅”面上流露出驚悸、詫異、拒絕以及正在轉(zhuǎn)換出來的厭惡神情才方始有所收斂。不過他換了一種說法:“有幸認識你我真高興。改天我請你喝茶、吃飯,不,不去餐館,最好到我的府上……”
就在劉老爺與“香梅”套近乎時,她,岳桂也走近了俊生,幾乎已然聞到了他那從頭上蒸騰起來的汗香。她忍不住說:“先生你的藝名叫俊生吧?我可不可以就稱呼你為‘俊生哥’?”
那俊生急忙站了起來謙卑地說:“太太,請坐?!斎?,我會感到無尚榮光!”
“你有點像我當年的于哥。”她認真地說:“認識你,倍感親切??∩?,我倆這次就算初次見面了。往后,我要??茨阊莩觯€要與你漫步郊外,還……”她本想往下說她想說的話,只是不知該怎么說才好,一下面呈羞怯,且語塞起來了。
俊生專注地閱讀她的面色,漸漸地他面頰紅潤起來,眼睛里平添了脈脈含情的光輝……
岳桂坐了起來面上帶著甜蜜的笑影,這是因為她憶起了她與她的俊生哥親切幽會的場景。
……她與他在明媚的春光里手拉著手相依著佇立在蘇林橋上,俯身尋看著橋下清澈溪水中沉浮嬉戲的小魚群;
她與他站到了一簇鮮艷奪目的“月月開“(薔薇花)旁。他摘了一朵給她戴到頭上,她掏出小圓鏡照了照舒心地笑了。他受了她的牽引也愜意地笑了;
經(jīng)了熾熱情感的誘惑,他倆緊緊擁抱在一起,兩只滾燙的嘴唇吻在了一起……
……又是一個黃昏,他倆在“月月開”下互贈禮品。她把劉老爺給她的昂貴的金鉆深情地給俊生戴在左手中指上。他輕吻了一下她的唇片,遂從自己褲袋里緩緩取出一個細長花紙盒,洋溢著熱情遞了過去。她珍惜而又小心地接過手放到胸前激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瞬間一股沁人心脾的濃郁的檀香撲鼻而至。她深深地吸著閉合上眼睛陶醉著,徐徐輕移步履讓他將自己緊緊地抱進懷里……
一想那柄檀香扇,就勾起了她對俊生的思念。她見物如見人,她此刻就要那柄檀香扇了。于是她揚起嗓音嘁道:“夏蓮——!快來!”
這夏蓮是服伺她的貼身丫環(huán),瓜子形臉蛋,面色似粉色的荷花,短衣長褲和腳上的鞋一都似那粉色的荷花。她性情天真而靈巧。一聽叫聲早已畢恭畢敬地站到了她主子岳桂的跟前:“請?zhí)愿馈!?/p>
岳桂含羞地吩咐道:“快快將那檀香扇取了來!”夏蓮像風(fēng)一似地卷了過去卻像水上瓢一似地漂了過來,異常小心地將那細長的彩花小紙盒奉送到她的胸前。她緩緩展開那枘檀香扇輕拂在胸前又輕移至鼻尖下微微閉合眼睛陶醉了好一陣。接下來她輕輕地舞動精巧的檀香扇,一如往昔扮演劇中旦角兒一樣,飾演著雍容華貴的楊貴妃;飾演著嫵媚嬌嗔的唐天子公主“金枝”;飾演著高雅神圣的洛神……她以不同的體態(tài)與舞姿飾演著她設(shè)計的也許連她自己也難以定名的名貴角色。
正當她得意飾演之際,一個頭飾繁多、身著大紅大綠的輕年婦人闖了進來。她正是劉家二姨太。
“喲!喲!再現(xiàn)當年的戲皇后哇——!”二姨太晃動著大紅裙擺揚起一只手明在贊賞實則挖苦,“不但演技不減當年,竟連姿色也不減當年噢!”
“二姐來了,二姐好。”岳桂心里有點不高興,可秘密物件兒在手一時收藏不及,只得向她陪著笑臉?!白屇娦α?。”
“喏!還有一柄小扇兒,好精巧??!”二姨太贊嘆之余卻萌生了邪念?!拔埂艺f三妹呀,把那珍稀的扇兒給二姐看看吧。二姐比你土,也讓二姐見識見識珍品吧!呵?”
“一件小玩品兒,不珍?。 毕纳徸R破了她的邪念,急忙為主人打掩護;“有啥好看的喲!何必要看啊!”
“去!”她眼珠瞪圓,居高臨下斥責(zé)道:“一個泥巴鼓塞的土丫頭,你懂個屁!快滾開吧!別在我們主子們面前出丑了!”然后她晃動著大紅裙擺邊靠攏岳桂邊撒嬌:“哎呀——!快給二姐看嘛,就當是心疼二姐了噢!”
岳桂明知遭了“措手不及”再掩也掩不過來了,只得悻悻地將那柄扇兒遞了過去,但也添加了一句:“別讓它掉到地上了啊。”
“是呀,是呀,這么珍稀的物件兒咋敢讓它掉到地上呢?就連把捏時也只能輕手輕爪的?。 彼f著竟拿眼睛詭詐地盯視著岳桂,“這扇兒很貴吧?你買的?花了好多錢吧?不會是老爺贈送給你的吧?那——是哪個達官貴人贈送給你的呀?”她連珠炮似地提出了一連串問題,不外乎就是要岳桂或心驚膽寒或倍覺難堪。
岳桂又遭了個“措手不及”,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
“咋個?不痛快?給明了明了噢——!”她刁蠻地逼視著催問著。
岳桂與夏蓮相互看看,都沒能吱聲。
“啊——?送的就說是送的,我又不會搶你的呵?!彼@么輕松地說著,眼珠突然一轉(zhuǎn)陡地又平添了新的邪念:“要不,就是……就是送禮人的身份是不便公開的!唔——,一定是這樣了!是了!是了!”她覺到岳桂已上了軌,就步步進逼:“是哪位達官貴人啊,不,不,不能這樣問啊。應(yīng)該問:是哪位相公?哪位先生?要嗎干脆俗一點:是哪個男人?”她頗覺問到了點子上了,就拿眼睛定定地得意地盯視著岳桂。
岳桂被逼得透不過氣來,慢慢垂下了頭。
夏蓮十分同情主子,一時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替她解圍。只是一味下意識地用足尖在那里磨擦著地面。
“依我看呀十有八成——不!致少九成,是你背著老爺偷人趕漢了,人家野男人才送你這珍稀的檀香扇兒了!——夏蓮,你這個死丫頭,成天挽著這狐貍精往外瘋,分明就是干這檔子爛事了!你說是也不是呀?”
她在那邊得意地罵瘋狂地逼;岳桂與夏蓮這邊委實是招架不住了。主仆二人簡直答對不上來了。
“哼——!一定是這檔子爛事了!等老爺回來我就告了你,看老爺怎么收拾了你!”那二姨太越說越得意,翻動著眼珠叉著腰那大紅裙擺也晃動得猶似擺浪的“秋遷”。
“告就告嘛!哪個還怕了你不成!”夏蓮終于對答上了,“原先哩我們是怕惹你難過,現(xiàn)在你把我們抵到了墻角了啊,我們不得不說了!你這鬼人,我們說出來,氣死你去!”說到這里夏蓮故意歪著脖頸看那二姨太是不是還那么神氣活現(xiàn)了,當看到她驚悸地愣在那里,就特意雙臂抱于胸前晃著腦袋不說了。
這回是二姨太處了下風(fēng)。她急于要知道下情,就哀求道:“好夏蓮,二姨太不罵你了,你快說吧?!?/p>
“那——!是你求我說的嘍!你站穩(wěn)??!我說了嘍!……”夏蓮又故意斜睨了二姨太幾眼,清了清嗓子才一字一頓地說下去,“是——老——爺——喜歡三姨太特意買了珍稀品兒贈送給她的喲——!你討老爺喜歡嗎?你得了‘贈’了嗎?”她又故意望了望二姨太添了句氣話:“可沒人贈你珍稀扇兒噢!氣死你氣死你——!”
二姨太果真被氣得哇一聲哭了起來:“老爺太偏心眼兒了!就不稀罕我!就不贈我珍稀扇兒噢——!”越數(shù)落她那嗚咽聲越發(fā)響亮起來。
這早驚動了大太太。她一邊提著銅制水煙袋吸著一邊闖了進來。她上下打量了二姨太一番沒好氣地說:“就只聽見你一個人在這里‘架起柴火煎玉米花兒——爆炒爆炒(爆吵爆吵)’的!為了啥子事兒了?”
夏蓮不等二姨太張口就將前事后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明白。大太太聽了反倒覺得好笑。她指責(zé)二姨太道:“我說小二兒呀你也配爭寵?你看你這付德行,你有小三兒長得好?你有小三兒待人和氣?你有小三兒說話乖巧?你有……哎——你有哪樣可以與小三兒比喲!——嘿!小三兒呀,啥珍稀品兒給我看看。嗬!檀香扇兒!珍稀珍?。】?!這材質(zhì),這做工,這花兒……真是巧奪天工!——哪來的??。《喟胧抢蠣斮浀?,也只有老爺這樣的富商才有這般的巨資?。 彼闪艘谎鄱烫凉值溃骸斑@有啥稀罕的?!老爺寵小三兒就買了贈了嘛!你要是得寵,不也同樣會獲贈品兒?”
當看見二姨太不服時大太太就勸解道:“我說小二兒呀,你也別太急,等老爺這次從杭州回來,我向他也討要兩柄,你一柄我一柄。這樣不就平了嗎?——嗬,你快回去吧?!?/p>
二姨太被安撫下來了,她消了氣,還在想象中為自己也有了一柄檀香扇兒就美滋滋地笑著一轉(zhuǎn)身晃動著她那大紅裙擺歡快地退了出去。
大太太拍了拍小三兒的肩也漫不經(jīng)意地提了銅制煙袋兒退了出去。一場檀香扇兒的風(fēng)波就此平息了。
可岳桂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在她看來檀香扇兒的風(fēng)波在這里算是平息了,可要是老爺知曉了,在他那里能被平息嗎?她心悸了木然站定在屋當央自言自語道:“這人世間事兒啊——真是‘樂極生悲’?。 ?/p>
“管它‘樂極生悲’也好還是‘樂極不悲’也好,現(xiàn)在應(yīng)該靜下心來休息好,晚上早點上劇院,別忘了提前到后臺去探望你的心上人兒俊生哥呀!”
岳桂“嗯”了一聲,順從地移步床沿,將身子輕輕側(cè)臥在床上,兩眼愣愣地盯住前面不知啥部位,又開始捕捉那令她迷醉的俊生的身影。
……她與他就站在蘇林小溪邊。那鳳尾竹梢垂下來輕拂著清澈的溪水。兩只蜻蜓輕點著水面飛舞著嘻戲親昵,是那樣的恩愛與和諧。他倆觸景生情,相互默默地對視著微笑著。
突然那俊生把岳桂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無限深情道:“桂,我真心愛你。我想與你結(jié)為終身伴侶。你愿意嫁給我嗎?”
岳桂臉頰泛起了紅暈,羞怯地垂下頭。
“你,怎么啦?”他輕輕地抖動她的雙手期待著:“呵?”
“我……我……”她羞怯地猶豫著突然以飛快的速度輕聲遞出兩個字:“愿意?!比缓笠晦D(zhuǎn)身用背對著他。
他異常興奮。倏地上前把她攬進自己的懷里,鼻尖觸到她的頭頂狂熱地聞著她那秀發(fā)的清香。
她閉上雙眼將身子緊貼著他的胸膛。此刻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心跳,他們沉醉了。
經(jīng)了好一會兒岳桂轉(zhuǎn)過身來仰望著他的臉,面上透出了幾分憂愁:“我倆要是天天在一起該多好??!可是我倆能天天在一起嗎?”她不等他回答就做了補充:“我是說,我倆相愛的事兒那劉家人會發(fā)現(xiàn)嗎?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樣啊?”
“當然不能讓劉家人發(fā)現(xiàn)了呀!”他說得很直接也很懇切。頓了頓他的眉宇間也透著幾分憂慮:“只是,劉家人發(fā)現(xiàn)也是遲早的事兒。那——,這有何懼?我們愛戀畢竟是兩相情愿呀!你豈能甘愿再做偏房倍受凌辱?我也怎能讓你再去受苦?”
“是呀!我們要正正當當?shù)叵鄲?,堂堂皇皇地在一起生活?!彼@得那樣堅定?!拔覀儜?yīng)該有我們愛的權(quán)力,有愛的空間,有愛的自由。絕不允許任何人來干與及破壞!”
“只是你我目前的處境很難!我們得抗爭,爭取愛的權(quán)力與自由!”他也十分堅決。
“我們這樣吧,”岳桂忽然想到兩個人:“有兩個人能幫助我們。他們就是子敬哥和玉秀妹。我倆依靠他倆那個‘聯(lián)合會’擺脫羈絆爭得自由。要是這樣也行不通的話,那我倆就在他們的幫助下出逃,上前線扛槍打鬼子,或到解放區(qū)加入戰(zhàn)前文工團!你看,怎樣?”
“好噢!”他欣喜若狂便牽了她的手向橫街子羅家飛奔而去……
岳桂從遠處收回自己的目光便重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中來。她從床上爬起來尋了一件華美的披肩披了,決計要去與她的俊生哥幽會,
(編輯:作家網(wǎng))